第一章 底噪

小叶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切都在断裂，淡淡的不适和痛苦像一种存在的底噪，世界和苏醒的暴力一下子冲面破开她，小叶不得不面对世界。

扭曲的世界落入她的双眼，像一片灰烬跳在她的虹膜上，在她的神经（精神？）上留下一片生涩的异物感，留下疼痛，和一片茫茫。

小叶眨了眨眼睛，世界慢慢聚焦。她看到房间高高的穹顶上五颜六色的碎玻璃画，反射出错综而迷茫的光，让她觉得自己沉埋水下。玻璃彩顶的圣女凝视着她，好像世界拟制出的虚假背景秩序在钳制她。

好邪恶，小叶想，好邪恶。

看到辉煌的屋顶，小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床上。身体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盆腔好像被挖空了一块。这种奇异的空虚让她感到如同漂浮，她意识到自己原是无根之人，世界上本没有任何一个精神家园。

花窗折射的彩光是那样凛冽那样冷，刀的锋芒一样，被这水下般的世界降了温。

这时，冰冷的世界改变了。小叶感到手腕莫名地滚烫，她回过头，看到了一个有着柔顺白发、深色皮肤的少年。少年握着她的手腕，摘掉了她的手环。

少年看着她，身形映在迷乱的色彩下，神色难以形容的复杂，似乎还带着奇怪的忧伤。他在小叶的眼中像颤动不已的烛火，发出枯叶色的烈烈烧声，干脆又柔滑，像一缎东方的丝绸。

“你是谁？”小叶觉得自己之前可能认识他，可她现在不记得了。

意外地，少年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他说：“斯塔林”。

小叶立刻抓住他的领子，对他说：“我好难受，我好想死。你要是真的和我好，就快点掐死我。”

少年没有任何不同的神色，好像她经常说出这种话，好像这只是寻常。

斯塔林俯下身，鼻尖快要蹭着她的鼻尖，将近未近。小叶明白了，他只能靠躯体安慰她，他无能为力，现在她也只能这样缓解痛苦。

她说：“真的好难受。我不如不存在。”

她呼吸着斯塔林的呼吸，却完全没有一丝撼动，也没有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只觉得虚无、焦躁、淡淡的不适。她好想死，不然就睡觉。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一切记忆。

小叶陷入了五光徘徊、十色陆离的情绪，如同这五光十色的房间；一种似是惶惶，又似是空虚的境地，如同很快将有什幺未知的灾祸降临，一种泛泛的、漫无目的的焦躁。

她感到斯塔林的手指进入了她的身体。

被进入的感觉异常陌生，小叶立刻察觉到一种不一致性，好像以前不是这样。她少了什幺东西，某种共同体秩序，或者丑陋威权的象征。

她没有一点湿润，被斯塔林按在床上，她发现自己不能看他。他的眼神让她心慌，让她喘不上气来。起先她对眼前的少年生有一种怜悯，觉得自责，为什幺自己陷在深渊漩涡里，还要连带上他。但后来她发现并不如此，斯塔林眼神飘忽。

“你喜欢别人？”小叶问。

斯塔林没有说话……他不擅长骗人。

斯塔林忽然用力在小叶里面抠了一下，小叶毫无防备，呻吟一声。她终于分泌出一些液体，斯塔林抽出手。

“你可以这样……我不在乎。”小叶盯着他，“你可以做任何事。”

好像一种轻忽。即使她并没有轻忽的意思，遍地白花照白马，千里一息瞬形。

到这里，斯塔林反而愣住了。这种语气让他一阵震悚，如同一席熟悉却又无法改变的预言。

这种语气让他想到了他。

轻轻颤栗了一下，感受到微妙的变化，斯塔林把自己的性器抵上了小叶的腿心，然后慢慢推进，另一只手继续在小叶的阴蒂和阴唇间揉动。

可每一次接触时，小叶只是想：

这一切，究竟是怎幺回事。这一切，究竟是为什幺。

为什幺，我要存在。为什幺，为什幺。

为什幺我这幺痛苦，明明没有人想要迫害我。为什幺我没有一刻感到舒适，为什幺我这幺难受，为什幺。为什幺。

为什幺。

可怕的空虚与迷茫把她压在水下，她在世界中下沉。

她只能无意识地叩问。

似乎察觉到小叶只沉浸在自己的心灵中，沉浸在疑问、孤独和令人窒息的悲哀中，斯塔林用力顶弄起来，更快地揉搓她的阴蒂。

小叶生理性地心跳加快。但她忽然发现，这种事情，也就是那样罢了。

无论再怎样做，她也只能感到焦灼、痛苦和空虚罢了，只有空虚，如同人对虚度年岁、对死亡微漠的焦虑和恐惧，那不安。

腻在一起的器官，温热又恐怖。小叶没有做出夸张的举动，没有呻吟，只是静静看着斯塔林，觉得一切都异常奇怪，好像他们从前的关系不是现在这样，好像现在的一切只是从前的拟像。

斯塔林的喘息越来越沉重，好像马上就要射出来。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小叶感到了高潮的前兆，挤压似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高潮，还是想要快点结束，或者快点解除空虚。

这样做爱是做不好的。

最后，小叶并没有达到完整的高潮，而仅仅是一个点位。高潮的瞬间没有比抽插时舒服多少，甚至阴道也没有不受控制的激然收缩，只是微小地颤动了两三下。点位过后，下体的触感变得难受起来，她不想要了，有什幺东西腻在身体里面，她好想吐，斯塔林的性器一下子让她觉得恶心起来。

她好久没有真正高潮过了，这次也一样。没有快乐，只有勉强算是享乐失败的受虐的快感，一种被禁止、剥夺和惩罚的微弱快感。

斯塔林还在里面乱弄，没有摇出来。小叶难受得要命，被干干吊着，她的视线模糊了，眼前出现了谜一样的景象，白色的幻光在她面前撕裂。

小叶看到了一个墨蓝色头发的男人，又看到了斯塔林。男人背对着她看不到脸，只有斯塔林搂着那个男人光裸的脊背，抵在他肩膀上喘息。一切像一幅没有完成的油画，画家只来得及精雕细琢脸和肩膀，躯干被寥寥几笔划过，其余只一片空茫的白。

小叶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霎时纷飞远去。她想，在那一瞬间看到的男人，究竟是谁呢？

斯塔林躺在小叶旁边，闭着眼睛，不知道射过没有。他想搂过小叶，小叶顿了顿，推开他的胳膊，三下两下穿好衣服，推开金碧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雍容华贵的走廊。走出去，绿草如茵、高堡林立、人流如云。

她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听着走廊上少年们的交谈，似乎这是一所学校。她的内心忽然响起神秘的声音，如同一位先知的雀鸟清晨的鸣唱。她穿过欲滴的葡萄藤架，穿过高耸入云的宫殿的阴影，停在一处黑暗的大门前。

是图书馆。

小叶用力一推，灰尘噗噗落下，巨大的房门冲出乌黑的凉意。小叶径直走进无人的藏书馆，看到一束细细的白金色阳光从又高又小的窗户中裂出来，直直射在书架正中，照亮了那一本书的书名：

《众天之上》

直觉告诉小叶，就是这本。她走上前去，把书抽出来，看到它的封面破败老旧，书页却平直如新，没有一处折角、卷曲，让人看不出年代。书上没有作者的名字。

小叶翻开一看，这个世界的历史赫然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