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一

段十一是褚国的将军,她原本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只是没人记得了。

段将军骁勇善战,姑苏城内无人不知。

烽火连天的战役终于画上了句号,段十一策马前行,领着一众将士走进城门,场面十分壮观。

骑兵们身上散发着疲倦的颓然,那是十几日未曾好眠的缘故,尽管如此,骏马上一张张的笑颜又是那幺的真切,劫后余生,凯旋归来,终于能够和家人们团聚的喜悦冲刷掉了在战场上一次次绝望。

看着两侧欢呼雀跃的百姓,段十一紧绷着的双唇终于有了一丝弧度。

家国盛世,百姓安康,这是她毕生的梦想。

儿时的她眼睁睁的看着叛军闯入城中,疯狗似的挥刀砍人,即便最后守住了城池,又有多少支离破碎的家能盼回逝者。

她不愿再看,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自古乱世出英雄,她十五岁便入伍从军了,如今也不过八年而已,因她果敢的决策,强悍的战力,褚国吞并了周围无数的城邦,段十一成为护国大将军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三军将士皆知,战场上的段十一有多可怖。她习惯了硝烟弥漫的血腥味,如今身上更是瞧不出一丁点女儿家该有的模样。

因为有她的存在,那些无依无靠的小国纷纷归顺投降,褚国振兴繁荣,圣上高兴,大赦天下,段府也被进封为将军府,赐黄金无数,这是独属于她的无上荣耀。

将军府内,段十一换上了软烟色的鹤氅,腰间缀着一块白玉,上头刻着一个繁琐的字。虽是男装,但配她未施粉黛的俏颜却并不突兀,柳叶眉轻蹙,柔和的五官给人一股难以接近的危险气息。

她的身影驻足在明月楼前。

这是姑苏城内最大的风月场所,里面有数百名乐妓和娼妓,男男女女,鱼龙混杂,比起酒楼茶坊,在这里谈事似乎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月色微沉,她借着不真切的光线点足而上,灵巧的翻过楹窗钻进了明月楼角落不起眼的某间屋子,没成想回头便撞见了这样一幕。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半倚在罗汉榻上,金色的眸子懒散的张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眼里带着些许困惑。

段十一也很疑惑,不过久经沙场的人,遇事向来冷静。

她面无表情的望向男子头顶的地方,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随意垂落的银发如瀑布般披散在床上,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晃眼,头顶上两只雪白的尖耳朵上附着一层绒毛,内里是淡淡的粉,甚至随着她呼气的频率抖动了两下。

知道那是真的耳朵后,段十一迅速的确认了他身上其他的地方,果不其然,塌上铺开来的也不是她以为的棉被,毛茸茸的银白色长尾在他妖冶的面容下似乎也没有那幺的让人难以接受了,他安静的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你是...妖?”

男人轻笑一声,水灵的桃花眸跟着弯起,勾人的紧,段十一瞧见了他右眼角下的痣,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部下们闲聊时提及到的那些祸国殃民的妖精来。

“算是吧。”他敷衍的应了一声,声音清冷至极。

段十一斟酌着措辞,缓缓开口:“抱歉,在下无意冒犯,公子大可放心,这事儿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她的声音比起这个自称是妖的男人要刺耳许多,风沙吹久了,嘶哑一些也不奇怪。

见男人不说话,段十一收起恭敬抱拳的姿态,打算转身离开,楹窗离她本就不远,耳侧倏地传来一阵风声,强劲的力道将半掩着窗户啪的阖上。

屋内怎会无故起风,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段十一还没回头,身后便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将她锁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她能为将,本就比寻常女子要高出一截来,男人的呼吸却落在了她的发顶,竟比她高那幺多吗?

“你是女人...”

声音离得太近,皮肤忍不住冒出了细微的颗粒。

这是陈述句,根本不需要回答,但段十一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口说无凭,你说自己不会说出去,叫我如何相信你?”

“你要什幺?银钱还是别的,在下可以帮你赎身...”

这诡异的谈判姿势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段十一本想回头,可男人却像听到了什幺笑话一样,笑得弯下了身子,随后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颈处,温热的呼吸落在上面,明明很痒,她却一动不动。

“那段姑娘可知...我是何妖?”

“呃...狗?”

男人没有出声,殷红的唇瓣悄无声息的覆在她的颈窝上反复轻蹭起来。

这是猜错了幺?

那对耳朵她曾在深山老林里见过,兜兜转转不过是犬类,她笃定道:“狐狸。”

男人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复,却并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在段十一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嘴似乎已经估算好了位置,张开的瞬间,两颗又尖又长的獠牙露了出来,可就在即将落下之际,急促的叩门声宛若一道催命符,从门的方向传来。

叩叩叩——

“云别大人,你在吗,楼家又派人过来了。”

“滚!”

段十一心想,到底是和军营里那些粗野的武将们不同,一个滚字也能被他说的这幺悦耳。

她下意识地转头,男人脸色阴沉,眉眼却还是初见时那般淡漠。

方才旖旎的气氛消失殆尽。

明月楼的小厮根本招架不住强势咄人的楼家侍卫,他们等不耐烦了,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段十一的反应若是再稍微慢些,都有愧于这护国将军的头衔。

她将身侧的男人一把推到屏风后,三个侍卫还没来得及擡眼,就被几道带有残影的招式揍出了门外。

“你谁啊你!敢得罪楼家!不要命了啊!”几个人都是练过的,就这幺轻易败在一个女人手里,心中自然满是不甘,捂着痛处大声叫嚷道。

“你且回去禀告你家主子,这人我段十一要了。”

她的声音不似男子那般粗犷,也不似明月楼的歌妓那般婉转动听,没声没调的几个字愣是被她说出一股凌人的气势来。

附近凑热闹的人听见段十一这个名字,都悻悻然的离开了,也有那幺几个胆子大的姑娘,面色潮红的递过来一个暧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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