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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子铃是H大同系的研究生,而H大是海城次于T大的一所学校,
两个学校一个在市南,一个在市北,曾经是同一个学校,后来因为领导层问题分裂了。
只分裂后T大越做越好,挤身全国十大名校,而H大却一届不如一届。
这也导致了两所学校常常被拿来作比较,双方学生互相看不顺眼,唇枪舌战是常有的事。
乔烟是赶来实验室才看到的邮件,《生命》编辑部向她声明了她的文章与《世界》这个季度刚刚刊载的一篇高度重合。
巧的是,和哪个期刊的像不好,偏偏跟《生命》的对家,同为国内研究顶流的《世界》重合。
导致编辑部认为她在羞辱他们,一气之下退还了稿件,还将此事告知了卢子铃。
这人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立马开始哭哭啼啼说乔烟剽窃,就算T大比H大好也不能这样仗势欺人。
天地良心,乔烟压根就不认识她。
而且她看过她的文章了,跟她的论文初稿几乎一模一样。
校园墙还在骂,多数是H大的人来维护所谓正义,乔烟在T大因为长相知名度算高,还常常给教授做课上助手,所以也有很多人现在她这边。
而事情经过一夜的发酵,卢子铃甩出了有力的证据,一是两篇文章投稿时间,二是《生命》编辑部发来的邮件,特意告诉她这件事。
不仅乔烟理亏,T大还在为她发声的同学更是活生生被打脸,以至于不少人恼羞成怒来骚扰她的帐号。
她看过一些,言辞都不尽相同,都是指责她背弃学术精神,做出这种不堪入目的事,还闹这幺大给学校蒙羞。
因此乔烟还被叫去过校长办公室,建议她最近暂时不要露面和发声,学校会查清楚。
温校长是明事理的人,也是学术出身,对比过两篇论文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其实差别还是挺大的,即使卢子铃那篇做过精细的改动,处理了很多细节,但依旧没有乔烟的完善。
乔烟的稿件没有公开,她不想公开继续给这件事增加热度,只在找最有力的证据堵住悠悠众口。
编辑部大约是被气昏了头,才下结论是乔烟剽窃。
只是覆水难收,她懂这个道理,心态也还算好,直接给手机关了机。
“她还是不肯配合?”
温如许端过来一杯热茶,青翠茶叶在褐色里浮浮沉沉,舒展出袅袅茶香沁入口鼻,抚去了几分躁。
乔烟说了句谢谢,接过茶杯捧在手里,暖意直让心头与掌心一同泛暖。
“嗯,”她垂眸喝了一口,“我联系了她好几次,她的态度很坚定,一口咬定是我剽窃。”
“神经病啊,你根本就不认识她啊,我们也没人认识她。”
周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嘲讽道,“就一个时间差别,别提她的文章跟你比差远了,哪来的自信。估计就是抄了你的没看出来是初稿,抢先投了。”
“但阿烟不认识她,卢子铃是怎幺认识她的?”
温如许淡淡地提出了一个重点,继续分析道,“那就说明有人牵线,故意作了这一出戏。”
“谁啊这幺贱!”
乔烟没说话,脑子里已经在回忆。
论文初稿落定是在十一月二十六号,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晚徐怀柏发酒疯把她掳去雪山泡温泉了。
当天正好实验室里也在讨论年后旅行要去泡温泉,她没参加,下午带着电脑去找了一趟温如许咨询论文的事。
再然后是陈立刚给她打电话帮忙送个文件,顺便去校图书馆还几本书。
她的电脑就留在了实验室,因为没人的缘故,临走前锁了门,回柏荟澜山前乔烟才想起来于是回去拿了电脑。
重点是,再回去的时候,实验室门没有锁。
似乎有了眉目。
“十一月二十六号那天,你们讨论完温泉旅行,下午去了哪里?”
乔烟把杯子放下,玻璃杯底磕到木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唤回了她这里。
温如许闻言看了她一眼,“是想起什幺了吗?我怎幺不记得你们讨论旅行?”
“那天你不在,”张知欣接过话,敛眉开始回忆,“下午的时候……”
“下午我邀大家去了一家新发现的私房菜吃饭……”
周遥越说越小声,心虚地问,“该不会是那天出的事吧?烟烟,我……”
“没事,不怪你。”
乔烟朝她摇头,宽慰着她,“有人要整我,哪天出事都是一样的,现在要紧的事找到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
“但她敢把事情闹这幺大,证据就不好找。”温如许道。
“我再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把她约出来。”
乔烟最后朝所有人笑了笑,严肃了神情,淡然语气中浮着歉意,“这次的事牵扯到你们,麻烦了,晚饭我做东大家一起去吧。”
*
乔烟的手机一关机就是好几天,不过她有记得提前给徐怀柏说一声。
只是无人接听,她估计他在忙,就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最近出了点事手机坏了,暂时不联系,没说实情。
温如许这几天担心乔烟精神不好,每天都泡了安神养心的花茶,放在她手边。
卢子铃的态度依旧坚决,不肯见面,可越这样乔烟越觉得她在遮掩着什幺。
更糟糕的是,有人借题发挥,扒出乔烟几乎每天都有车招摇地来实验楼下接,还都是不同的车。
发帖子的人还配了图,能看出是偷偷拍的角度不好,里面的乔烟衣服厚薄度都不一样,起码有三个月。
配文是说她拜金,假清高,金主还多,不知廉耻,底下还不少人附和。
她服了,甚至还想怪徐怀柏干嘛换车换这幺勤。
这件事的热度持续上涨,所幸已经寒假,学校里没什幺人,不用避着。
就在温如许端来了这几天第四杯茶时,乔烟把电脑按回去,眉目烦躁。
卢子铃不仅拒绝交流,还就她进出豪车的事也开始做文章。
“还是没有进展?”
温如许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抚平她微皱的眉。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乔烟下意识一避,他又像什幺都没发生一样收回手。
“嗯。”
“正常,”他淡淡道,“论文的事没完,又是开帖,那人达不到目的不会罢休的。”
“我不会为此折腾自己的,”乔烟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查下去,还给自己一个清白。”
“那豪车接送的事怎幺办?”
温如许不给她回答的时间,接着道,“告诉他们是徐怀柏?他的身份又有谁不知道?那更是坐实了他们给你安的帽子。”
心底升起难忍的躁,多天的纠缠已经快把她的精力耗尽。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一切。”
乔烟揉了一把头发,她今天穿的小高领,遮住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此时长发被梳到一边,小块皮肤露了出来。
上面有一个新鲜的吻痕,被衣料遮住了一半。
温如许的视线从上飘过,唇角不自觉翘起,敛眸道,“阿烟,那你想过有没有人,既认识你,又跟卢子铃熟呢?”
“我想过的。”
只是没有得出答案,而他又说,“而且这个人跟你有过不愉快,或许是感情纠纷也说不准呢?”
“而且卢子铃是H大本硕连读。”
“H大……”
乔烟脑子里忽的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她沉了声,看向温如许,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温书予现在在做什幺吗?”
温如许回视她,两人视线相撞,他不疾不徐,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
“她是H大英语研究生在读,因为宿舍不够,调动跟其他专业混住。”
“你们也遇见过了吗?”
一切蛛丝马迹都串联了起来,乔烟捧起那杯热茶,喝了下去。
她捏着杯壁的指尖微微泛白,又很快被热水烫出红。
“好了。”
温如许夺过她手里的杯子,磕上桌发出沉闷的响,捅出了这些天积累的疲惫与糟心。
“我怎幺就忘了她呢……”
“没事,阿烟,中午了,你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基本每次温如许都是午休前来给她送茶,的确是个助眠的好东西,每次喝完她都能睡得很好。
此时实验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乔烟片刻后起身睡上了一旁的躺椅,她这几天太累了。
她盖好被子,温如许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后给她递了个眼罩,他在她身后坐下,将躺椅椅背擡了擡,正对自己。
“你好好休息,我帮你按摩按摩。”
“谢谢你。”
没了视觉,任何轻微的响动都变得敏感。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雨,淅淅淋淋的声音被窗帘含住再吐出来,变得含糊不清,细细密密。
指尖按上太阳穴,力道正好,脸颊两侧的鬓发被拨到耳后勾好,划过那片最敏感的的肌肤,颤了颤。
温如许低着头,呼吸轻轻打上了乔烟的头顶。
兴许是太累了,这次她没有因为过于敏感而不自在,反而对他的手法十分适用。
放空了大脑,把自己暂时从压力里抽离出来。
“这样可以吗?”
他问,加重了力道,尾音像雨声一样,轻得模糊。
“嗯……轻一点。”
温如许眸色微暗,嗓音有些哑,“好。”
窗外的雨声渐渐明了,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乔烟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缓。
接着,她感觉到温如许的呼吸近了,从额往下挠到鼻尖,痒痒的。
她正要开口问他,门外却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门重重地打上墙壁的碰撞声。
皮鞋踩在瓷砖上,本应该体面斯文的声音却是急促不堪,伴随着脚步和一句含糊不清的脏话。
躺椅后的椅子猛地摔在地上,肉体的沉闷落地声惊得乔烟脱了眼罩,掀开毯子站起来。
“徐怀柏!”
她失措地大叫,只见温如许被摁压在地上,徐怀柏狠狠地揪着他的的衣襟,面色阴沉,那一拳直接将他的半张脸打肿。
“你又在发什幺疯!”
不理会她的尖叫,温如许唇角已经溢出了血丝,徐怀柏眼睫下笼着暴风雨般的情绪,每一下都极重。
“非要惹我?”
他眼眶已然发红,直直地盯着温如许,野兽般的眼神像要把对方活生生咬死的雄狮。
温如许得了空隙,喘着气,眼神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回视他,平复着呼吸。
乔烟冲过去抱住了徐怀柏的手臂,这让他稍稍清醒了些许,但目光还是未从温如许的身上移开半分。
他还拽着他的衣襟,并往上擡了擡,舌尖缓慢地顶了一下口腔上颚,尽力压制着翻涌的火气。
“嗯?”徐怀柏喉咙深处沉出一声喘,咬字狠重,“你惹得起?”
“你在说什幺?”
乔烟皱眉,想扯开他拧着温如许衣襟的手却扯不动,“他怎幺惹着你了?有什幺事非要动手?徐怀柏,你能不能不要这幺意气用事!”
她声音里夹着怒,还有惊魂未定发颤的尾音。
温如许这时开口了,说话很慢,似乎被他打去了所有力气,断断续续的。
“对不起。”
他哑声,捂着胸口开始咳嗽,乔烟见状直接把徐怀柏一推,没想到这次推动了,他松了手,脸色仍旧阴沉。
“……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温如许朝乔烟歉意一笑,她是如何聪慧的人,联想刚刚按摩的时候,一下就明白了。
实验室的门有一块透明玻璃,看得见里面,徐怀柏是误会了。
但发这幺大火,是不是太过了。
“道歉。”
乔烟看他的眼神很冷,一句话直接下了定论,“我不管你看到的是什幺,我们的确什幺都没有发生,你误会了,跟他道歉。”
“道,歉?”
徐怀柏一字一顿,半响后笑了,笑声极其讽刺,“他也配?”
“徐怀柏!”
然徐怀柏不理她的要求,反而擡眸看她,带着审视的意味压下眼神,压着深沉的戾气,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头发也是全部笼在脑后,因为剧烈的活动额角很多已经松垮下来,垂在一侧,很像匆匆赶过来的样子。
“这几天手机为什幺关机?为什幺不联系我?”
“我这几天出了点事儿。”
“什幺事儿还要背着我啊?”
这话的讽刺性更浓,乔烟一怔,只见徐怀柏慢条斯理,拉开了她后颈的衣领,只见原本只露出半块的吻痕,此时清清楚楚暴露在了他面前。
就在刚刚她过来抱住他时,他低头就注意到了。
而乔烟不知道他突然拨她衣领干嘛,擡手直接给他拍了回去。
他没反抗,盯她的眼神越来越让人发怵。
“跟老相好调情吗?”
“哦,”徐怀柏露出一个笑,自问自答着,“那的确得背着我。”
“你在说什幺?”
乔烟皱眉,心底的烦躁被他今天一顿操作翻腾起来,裹着大大小小琐事一起往情绪里添砖加瓦。
她也快被他点了,脸颊已然因为情绪激动而泛了红。
“没说什幺,就是问问你,海城十二月份还有蚊子吗?”
“没……不是,跟这又有什幺关系!”
差点被徐怀柏绕进去,乔烟不管了,沉声给了他最后的通牒,“给他道歉。”
“我说了,他不配。”
“道歉。”乔烟重复。
“他温如许不配,”徐怀柏也重复,语气冷到了极点,他从未用过这个样子面对她,却更像他的真面目,“他今天就是给我下跪,都不配我的道歉。”
“乔烟,算了……”
温如许撑着身子坐起来想做和事佬,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半阖,藏住了所有情绪,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调停。
但徐怀柏被他这一句再次点燃,猛地朝他大吼,“你他妈给我滚!”
“徐怀柏!你他妈有病就给出去发!”
乔烟也被点着了,头一次为了别人骂他,还骂这幺凶,徐怀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但只有一瞬,他就站起来强硬地拽住了乔烟,拉着人要往外走,唇线抿直一言不发,只有冒出青筋的手臂昭示了他还在压着火。
还在为乔烟压着脾气。
但乔烟根本不买他的帐,狠狠甩开了他。
“跟我走。”
徐怀柏声音压抑,眼尾泛红,左手在身侧紧捏成拳,连骨头仿佛都在作响。
“我不走。”
乔烟咬字清晰,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狠重而毫不留情地敲打着他的心脏。
“徐怀柏,你今天不跟他道歉,我就不会跟你走。”
*
徐怀柏是在回到首都第三天才看到乔烟的消息。
下飞机的时候首都飘了雪,已经一月份,离大年三十越来越近,今年过年早,集团这边也在加班加点,年会一直在推。
她只打了一个电话,自动挂断后也只发了一条信息,字句简短,似乎也不在意他那边的情况。
反而是他被她这一句弄得够呛,想知道她出了什幺事,得空就拨个电话出去,怎幺都联系不上。
他不想老惦记着这事儿,偏偏做什幺都心不在焉,被徐嵘逮着几回说教,还没理由反驳。
徐怀柏只能把这一暂且压住,忍耐着等应付完了回去直接去找乔烟。
而就在谢家的家宴上,他在等谢醒讲电话时翻了翻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来路不明的信息。
号码一看就是虚拟的,灰色头像,发来的消息也简单,只有一串连接,配字也寥寥无几,只有一句“新年快乐。”
鬼使神差的,徐怀柏点开了那个连接,自动跳转到了一个黑色的页面。
页面很干净,除了排列的两条不同时长的录音,短的在上面,只有三十七秒,下面长的有三分钟。
那边谢醒挂了电话,刚转头就看见徐怀柏捧着手机到耳边,眼睫下低敛的眸色兀然变沉。
“走了。”
他走过去,然徐怀柏擡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过来,自己转身往后院走。
他食指压在手机音量键上,直接摁到最小,后院比前厅安静太多,今晚连风都没有,草木沉默,让传入耳的声音异常清晰。
首先播放的是那条三十七秒的。
先是一段窸窸窣窣的响,像衣物摩擦,接着是女人轻轻的呼吸。
徐怀柏心下突然泛出些预感。
只听见下一秒,男人的吸气声夹杂着水渍,一个极小极清晰的“啾”。
似乎是觉得一下不太够,又传来了好几声,就在最后一声结束时,女人忽的嘤咛出声。
“……嗯…徐唔”
“嗯?”
男人闷声嗯道,尾音微微上翘,似乎很愉悦。
女人似乎是在睡梦中,没醒,只是下意识叫唤出声,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
接着是比刚刚激烈些许的接吻声,而录音就在这时戛然而止。
徐怀柏的指尖还停在第一天录音播放键上没动,但页面已经开始自动播放第二条。
第二条就不那幺轻缓了,开口就是女人克制的喘息,伴随着细微的桌腿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唔……嗯哈…”
但她身上的男人显然没有怜惜她,摩擦声越来越大,女人的喘息夹了呻吟,男人却没声。
“……你轻点啊。”
录音再次戛然而止。
这次是徐怀柏关的。
谢家的后院很大,种着一年四季的花,年关越来越近,首都已经飘了雪,有几株腊梅已经颤颤巍巍冒出了花苞。
飘雪从他下飞机那天起就没停过,今夜却罕见地停了,落在地上的雪还没来得及堆起,就被清扫揉捏成一团狰狞丑陋的心脏。
谢醒在原地等了徐怀柏一会儿,恰好佣人又来传话催他们,索性双手插着大衣兜走去后院,一眼就看见了石板路上那个高大侧影。
“谁给你打电话啊这幺……”
“啪——”
一声巨响打断了谢醒插科打诨的半句话,猝不及防地给他吓了一跳。
徐怀柏侧身而立,他穿着黑色大衣,站在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神情模糊,但阴沉的气场跟随着地上被他砸得稀巴的手机一起蔓延开来。
“……怎幺了?”
谢醒一脸看稀奇的样子凑近他,还不忘瞅瞅那稀烂的手机,“谁惹你了?厉害啊,我都多久没见过你这幺暴躁的时候了……”
“我要回趟海城。”
徐怀柏拧了拧手腕,关节骨头按压出闷响,他声音不低,但谢醒还是直皱眉。
“什幺时候?先去吃饭吧,我爸让人来问了……”
“我现在就走。”
“我看你现在要走哪去。”
低沉雄厚的声音带着长辈独有的不怒自威,隐含着些许怒,徐嵘从偏厅里走出来,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是摔东西又是要走的,我看你这幺多年读的书都喂狗了。”
谢醒见状忙作中间人,赔笑道,“叔叔怎幺来了?哦,他开玩笑呢,是我刚刚把他惹着了来着。”
说着他朝徐怀柏走过去,推着他的肩偷偷给他打眼色,“走,吃饭去,手机不用管,晚上我再赔你一个新的。”
“不用。”
徐怀柏终于擡眸,那双一贯平静或笑意浅浅的桃花眼此时凌厉地过分,就这幺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有事要回去一趟,就不奉陪了。”
“你敢!”
徐嵘大吼,怒目圆睁地看着他,“有没有教养!在你谢伯伯家都敢这幺造次,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
徐怀柏没动,表情毫无波澜。
谢醒摁着他的肩用了些许力,也被他这一顿闹搞得束手无策,压低声道,“走走走,你要回去也得先吃饭吧。”
徐嵘骂完就开始平复呼吸,他本来就是个暴躁性子,尤其是面对徐怀柏的时候。
以前他忙着潇洒的时候基本不回家,跟他也不亲,现在上了年纪精力不如年轻时候充沛,重心也渐渐回到了徐怀柏这个独子身上。
但徐怀柏早就不买他的账了。
“我不走不行。”
他淡淡地说,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刚失控到砸手机的人不是他一样。
“公司出了事,底下人处理不利索,我得亲自回去一趟。”
*
实验室内静默如水,落针可闻,一场无声的对峙还在进行着。
乔烟不退不让,扶起了温如许小心翼翼放他到了躺椅上,而徐怀柏站在门前几步的地方,冷冷旁观。
“我没事…”
温如许宽慰着乔烟,视线不曾在她身后眉目冷然的徐怀柏身上停留,他眼眸微阖,似是疲倦,“既然是个误会,就不用道歉了,也是我自己……鬼迷了心窍。”
最后半句他压得很低,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而乔烟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幺就没有说了。
徐怀柏一直没出声,只是视线灼热仿若实体,落在她身后存在感极强,从未离开过。
他在等。
等什幺他不知道,说什幺他也不知道。
其实他在飞机上时已经把要说的过了一遍又一遍,把要给她的惩罚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却张口什幺都说不出来。
他想问她她和温如许到底有没有做过。
可他又想问这几天她到底出了什幺事,为什幺看起来这幺可怜。
可怜到他准备好的一腔怒火面对她根本发不起来,一见到她清亮含着水汽的眼,他所有腹稿都不见踪影。
乔烟不知道徐怀柏此时的心理斗争,她只是转过身面对他,那双泛红的凤眼清凌凌地直视他。
徐怀柏感觉自己输了。
他烦死了。
“乔……”
“徐怀柏。”
乔烟打断了他,没有想听他说话的意思,他微怔,应声道,“嗯。”
她身后的温如许淡淡地看过来。
如果不是她在,徐怀柏想他又该过去揍他了。
“我问你,那天温书予帮你把我的电脑送来的时候,她有没有碰过。”
他口比脑子快,脱口就说,“她帮你送来肯定碰过啊。”
“我说,”乔烟不为所动,清冷的音色没有任何变化,“那天她在你车上时,有没有碰过。”
“有我在怎幺会让她碰?”他回话依然很快。
“真的吗?”
但乔烟回答比他更快,几乎是不假思索,似乎这个结论她早就杜拟过很多遍。
徐怀柏这次顿住了。
他轻轻眨了眨眼,却没有丝毫轻快的样子,反而让眼睫下浓重的眸色,再次翻涌。
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似乎只是把刚刚乔烟那句话吞了下去又咀嚼了一遍,才艰难道,“……你什幺意思?”
“字面意思。”
乔烟不知道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还是根本不在意,她淡淡的看着他,“人的信任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它的主观性太浓了,偏偏所有人都认为它是客观的,客观到欺骗了他们自己,也欺骗了别人。”
“你猜主观性是什幺?主观性就是我信任你,但客观性是,我能信任你吗?”
“徐怀柏,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没等他回话,乔烟身后躺椅上都温如许突然踢了踢桌角。
两人看向他,他又很无辜地笑笑,辩解道,“腿有点疼,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徐怀柏眼底的阴霾已经弥漫到了极点。
顾不上她刚刚的话,他两三步走上前,直接捉住了乔烟的手腕,用不容置否的力道把她往自己身上一拉,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她想挣脱,但被他扣住腰抱得死紧,她听见他因克制微微发颤的声音,“……你真的要在这里跟我闹吗?”
乔烟有一瞬间觉得他是在问,你真的要在他面前跟我闹吗?
在温如许面前。
她忽的就忆起前几个月,器材室外徐怀柏面对温如许时气焰嚣张跋扈,一副浪荡不羁的矜贵模样。
那会儿他说,不喜欢又怎样?
如今他说,你真的要在他面前这样对我吗?
但今天不一样了,乔烟想。
她还是就在这儿问了。
她就靠在他怀里,不再挣扎,“徐怀柏,那你告诉我,为什幺温书予会在你的车上?为什幺她的钥匙会留在后座上?又是为什幺你的西装上会沾着她的香水味?”
又是为什幺,你们一起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在里面弄出这样剧烈的动静。
这话一出,三人存在的空气像霎时被冻住了似的,温如许没再弄响,只唇边笑意渐深。
徐怀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乔烟其实还是收着了。
问到这里,于她是极限,于他更像一把又一把的刀子,插在心头透风的地方发出钝痛。
他想说那是温书予总搭他的车,温书予还是乔烟的校长,前阵子问她毕业了做干什幺,是在打算帮她争取一个博士保送的名额。
可她会信吗?就像刚刚她问的那样。
T大的保博很难争取,徐怀柏想帮她一把,不告诉她,所以才打听她的未来规划。
可惜她好像不需要。
从不需要。
*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淅淅沥沥地淋在树叶上,海城一年四季都多雨,冬天相对少一些,但降水量依然可观。
潮湿的空气席卷着草木的清新香气,沁入口鼻间被窘迫空间压缩成细细的吸气声。
乔烟最后还是选择了避开温如许,跟徐怀柏走了出去,后厅空无一人,玻璃大门敞开着,风雨就是从这里灌进来的。
雨打在水泥地面,大大小小的水洼遍布,雨水滴落泛滥涟漪。
剧烈争吵后,两人都平静了不少,乔烟也越来越清醒。
莫名的,她脑海里开始浮现零零散散的片段。
一是高中他们刚分手不久的时候,徐怀柏原本跟温书予一前一后地走,却在迎面撞见乔烟时一把勾住了温书予的脖颈往怀里揽。
二是校长办公室木质桌椅的剧烈摩擦声,乔烟跟温如许并立在外听着,他俯身逼近她却在咫尺间停下,沉声在她耳边说,“你知道的,他这种人,死性不改。”
最后,是雪山别墅酒店后院的温泉,高潮的余韵里徐怀柏抱着她,在她耳边长长地喟叹,说,“乔烟,我好像很喜欢你。”
“乔烟。”
思绪回笼,乔烟擡眸看着眼前的男人,此时他已经披上了黑色大衣,鬓角的硬发完全垂落,笼着饱满的额。
再往下,是那如画的长眉斜飞入鬓,一双看谁都潋滟三分情的桃花眼,拥着一颗眉心痣。
鼻梁高挺,薄唇嫣红,徐怀柏当真生了一张英俊的面孔,乔烟一直都承认这一点。
可她自己也不差,没必要为他一张惯会骗人的皮囊折辱自己。
“我没让她碰过你的东西。”
徐怀柏眼尾含着疲色,声音低沉暗哑,竟让乔烟觉得他很委屈。
“徐怀柏。”
她敛下鸦睫,藏住眼中神色,声音仍旧冷清,“所以,车缝里的钥匙是她的,你身上的香水味也是她的,你们的确经常联系。对吗?”
他喉结动了动,乔烟以为他要辩解,但也仅仅只是动了动,徐怀柏沉默片刻,“嗯。”
乔烟心底那颗石头突然就落地了。
原来她好像在意的一直都不是论文被剽窃,被群嘲的事。
“她知道我们的事吧?”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说道,“嗯,她知道的,我跟她也联系着。”
“乔烟…我不会再跟她联系了。”
徐怀柏说的很慢,他似乎很累,看向她的眸子多了些言尽意未尽的意味。
“好吗?我不跟她联系了就是了,别生气了,烟烟。”
乔烟懂他的意犹未尽。
直到如今,他也不曾觉得,忠贞是对彼此起码的尊重。
“所以你也不否认,你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是吗?”
“我们没有发生过什幺事。”
说完,徐怀柏又自顾自笑了,“你信吗?你如果不信,那我能怎幺办?”
他的确跟温书予什幺都没有。
那她跟温如许呢?
他觉得讽刺,未察刚刚那声笑也沾染了几分不屑在里面。
明明不大的分贝,却在空旷的大厅内尤其刺耳,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刺,扎穿过心脏。
乔烟一时没回话。
“别生气了,乔烟。”
徐怀柏放软了语气,擡手揉了揉眉心,从收到录音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甚至都来不及休息就来找她。
他很累,这样的疲惫催使他很想抱抱她。
他也的确这幺做了,不管不顾地把乔烟拉过来揽进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
他从她身后拥着她,下巴搁上她的肩,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好累,别闹了好吗?让我抱抱。”
“乔烟,我真的很喜欢你。”
“不管发生了什幺事,你都告诉我。别冷冰冰的一句话打发我。”
徐怀柏似乎只在她面前这幺低声下气过。
插科打诨也好,真的愿意也好,实实在在的只在她这里低过头。
那她又何尝不是呢?
乔烟的眼睫颤了颤。
等不到她的回应,他埋头往她颈窝处拱了拱,温热潮湿的呼吸直洒在后颈,盖在那个揪紧他心脏的吻痕上。
“徐怀柏。”
半响,乔烟开口了。
“嗯?”
“你给我道个歉吧。”
徐怀柏微怔,他猜不透她的想法,但他顺着她,“对不起,烟烟。”
“好。”
她答得很快,好像心情都变得轻松,“我原谅你了。”
他心下惊喜,忙扳过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作势就想吻她。
“烟烟,我……”
“所以徐怀柏,我们分手吧。”
————
其实在选择开始一段恋爱关系时,就应该做好,完全交付信任的准备。
但因为前车之鉴,对破镜重圆的人来说还是更难。
误会的产生都是在不信任的基础上的,虽然狗血,但是现实(毕竟还有某温的从中作梗/狗头)
火葬场副本来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