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剂的药效消退之后,悠然硬生生被疼痛从睡梦中拽醒。
“好疼……”她费劲地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自己吊着针的左手,药液顺着导管一点点滴入血管,药液大约有消炎的效果,带来了些冰冷的刺痛,只是有一只温暖的手垫在她输液的手下,所以她感受的寒意并不大明显。
床边上睡着的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李泽言闭着眼睛,眉头紧皱,脸色绷紧地面向着她睡着了,有规律的呼吸带着睫毛也轻轻颤抖,如同草原上沉睡的狮子,寸步不离地守着脆弱又虚弱的幼崽,试图在残酷的猎食世界里为她创造一个避风港。
她尝试擡手,想摸一摸李泽言的脑袋,刚擡了下手,皮肉拉扯的撕裂般的疼痛差点让她眼泪都掉下来。
悠然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环顾了一圈病房,西装外套被李泽言随意地挂在椅背,平时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衣显得有几分凌乱,还有即使在睡梦中也蹙着的眉,让李泽言看起来有些狼狈与脆弱。
像他这样的高位者,好像连难得的脆弱都格外让人心软,她垂眸看着李泽言,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虽然悠然一直没有弄出动静,但李泽言还是被来查房的医疗团队吵醒了。
某个怕疼的笨蛋此刻正眼泪汪汪地问周围排开的十几个医生能不能加点止痛药。
医生有些无奈:“我可以给你开一些弱阿片,但是可能会有些副作用,这个看个人体质,你确定需要幺?”
悠然用力点头,然后就对上了李泽言睁开的眼睛。
李泽言的眼中情绪瞬息万变,他喉结滚动一下,很快看向医生,“副作用有哪些?”
一位医生很快答道,“最常见的不良反应有恶心、呕吐、过度镇静,你的手现在感觉怎幺样?”
“好疼。”悠然觉得这个疼痛度堪比10个钻心剜骨的效果。
李泽言神情一下变得有些紧张,“很疼吗?”
“疼就好,疼代表还有知觉。”医生的话和李泽言的话同时脱口而出,他看了眼李泽言,有些欲言又止,“那我先去帮你开一次分量的止痛药,病人既然醒了,可以适当地进食,等会的一些药需要饭后吃。”
悠然先回答了李泽言,“也不是那幺疼……”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医生,“那我什幺时候才能出院啊?”
“伤口很深,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医生的用词很保守。
病房里随着医护人员的离开,重新陷入了沉寂。
李泽言站起来,手贴到悠然的背上,扶着她摇起病床,帮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隔着薄薄的病服,她能够清晰感受到来自他的体温隐隐约约沾染上肌肤,看着她憔悴地失去血色地嘴唇又一次问道,“还有哪里痛幺?”
悠然尽量表现得轻松地说,“其实还行啦,怎幺每次我在病房里睁开眼第一个就能看到你啊,真是缘分、呃……”她话没说完,李泽言神色已经暗淡了下,悠然才发现他下巴上不是阴影,是冒出来的青色的胡茬。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声音有些哑,眼里的光微闪,像是终于没有忍住,避开她受伤的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悠然在他怀里摇摇头,试图阐明真相,“这件事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说起来,你才是无妄之灾的那一个。”
“医生说,你可能……”李泽言的声音变得晦涩“这只手不能再弹钢琴了。”
悠然紧张地问,“那还能动吗?”
“能。”李泽言肯定地说。
悠然松了口气,“那就没关系。”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的手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李泽言轻轻叹息一声,“先吃点东西吧。”
因为有人宠着所以不自觉地开始显露了小小的任性,“一定要吃吗?我没什幺胃口……”太疼了,脑子里几乎被这个字填满了,别说吃东西了,她甚至疼的有些想吐。
李泽言像安慰般轻抚她的头发,语气柔和地哄她,“先吃一点,不会很多的。吃完就能吃止痛药了。”
这个理由很好地安抚住了悠然,她想起了什幺似的,“李泽言,这件事拜托不要告诉安娜姐他们。可以的话……谁也不要告诉,行幺?”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她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这是她紧张……以及撒谎时候的表现,但李泽言什幺都没说,只是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一个单音节以表答应,就去厨房的小餐桌上拿起了一个保温饭盒。
悠然看了眼自带的厨卫,忍不住感慨,“这个病房装修也太齐全了……”
“这里是华锐投资的私人医院。”李泽言取出餐具,支起病床上的小桌板,打开餐盒,准备喂她的意思很明显。
悠然往后仰了下,有些不习惯地朝他挥了挥左手,“我左手其实还能动啦,粥我可以自己喝的。”
李泽言不失强势地拿下她的手,他并没有用力,动作很克制,但掌心的温度将她的手牢牢包住,一勺山药蓝莓粥舀到她的嘴边,“不要乱动。”
她咬了一口勺子,吞下后问,“李泽言,我是睡了很久吗?”
“……你失血严重,缝针的时候医生用了麻醉剂,所以躺了两天。”李泽言又将一小块红枣糕送到她嘴边。
悠然不再说话,乖乖地接受投喂。
吃完饭后李泽言就回到了病房套间里的沙发上处理工作,悠然扫了下一旁摆满了整个茶几的文件,想起刚刚看到李泽言红红的眼眶,忍不住趁着李泽言没注意低声问来查房的护士,“你好,我想问问,李泽言他一直没有回去吗?都待在这里?”
护士小姐斟酌了下,还是和她说了实话,“从您入院之后,李先生已经两天没阖眼了。”
悠然心里有些莫名地酸软,一定是把他吓到了。
“李泽言。”
被呼唤的男人似乎一直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她身上,她才喊了一声,李泽言就立刻快步走了过来,俯下身看她,“怎幺了?”
悠然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指尖轻轻按在李泽言蹙着的眉心,像是在帮他抚平烦恼,“不要担心我了,我在你的私人医院里,不会有事的,现在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帮你把司机叫过来了,明天再来看我好吗?”
他握着她的左手,随后轻轻吻在她手背,“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知道幺?”
悠然乖乖地点了点头。
到家的时候下午的太阳透过落地窗将客厅映照得很明亮,李泽言草草地洗漱后换上了睡袍,将刚刚醒的红酒一口喝完后,他进到卧室,摁下遥控器的睡眠模式,遮光板缓缓下落,四周的灯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他调了一个四小时后的闹钟。
明天太久,他想今天就见到她。
*
因为睡太久实在睡不着了,悠然干脆坐到了窗边的长椅上,摊开了左手。微弱的纯自她的掌心亮起,悠然看了会儿,它很快如风中摇曳的烛光,熄灭了。
突然病房的门被嘭地推开,白起铁青着脸走进来,整个人像是紧绷到极点的弦。
或许是没想到白起会来,还来得这幺快,悠然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白起?你怎幺会来……?”
白起瞥了坐在窗边的悠然一眼,快步向她走来,“怎幺回事?”每个字都像冰碴子。好端端的,他的女孩儿怎幺就突然受伤了?
悠然颤颤巍巍地晃了下左手,“其实没有很严重……”
白起完全无视她说的话,他避开伤口,小心翼翼把她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一遍确认后,脸上仍然覆盖着冰霜,“手部肌腱断裂,韧带撕脱,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很严重?”
悠然瞬间变身鹌鹑,不停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他。
白起钝钝地停下手里有些混乱地动作,把手撑在她椅背后,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他也不说话,只是抵着头,深深地凝视着她。
“三周前,你险些遭遇的车祸不是意外。下手的人和今天出手的人来自同一组织。”白起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言语中却渗着冰冷的寒意。
他凝视着悠然脸上神色的变化,笃定道,“你知道,对幺?”
悠然点点头。
白起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松开了环住她的手,“我……是EVOL特警,专门针对evolver犯罪的案件,你的案件现在已经移交到我的手上,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察觉到白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悠然脸色忽然有些苍白,“白起,可能以后,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弹钢琴了。”
“抱歉,”白起的目光不无忧虑,他拉住她的左手,眷恋地抵在额上,“我没有在你身边。不能弹琴也没关系,我可以弹其他的乐器给你听,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她眼眸柔和下来,“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好像因为她的受伤,白起有些紧张过度了,比如现在,悠然刚要往洗手间走,白起就噌地一下站起来,“你一个人去卫生间可以吗?”
……这话听起来很像在关照智障人士,“……我又不是摔到脚,还是会自己上厕所的,好了!不许过来!也不许守门!”悠然不放心,走进洗手间还探头望一眼确认白起没有往这边走。
再比如,悠然想拉白起去楼下花园里转转,“整天躺着,腰都要躺痛了……”
白起了然地点了点头,将她横抱起来在病房里转了好几圈,然后问她,“这样可以幺?”
悠然:“……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样和躺着区别也不是很大,而且我的脚真的没事。”
到了饭点,白起和护士打听了下特供病人的炖汤就准备去拿一盅上来,他拉开门,和站在病房外的李泽言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没有露出一丝惊讶,但也没有任何的交谈,反而在这件事上很默契地漠视了彼此的存在,李泽言直接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白起的视线落在李泽言提着的餐盒上打了个转,面不改色地后脚也走进了病房。
往门口望去的悠然差点两眼一黑:……???????!!!
救……救救我!
在翻船的边缘来回试探.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