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被仇翊连根拔起没多久后,仇翊的父亲遭遇车祸意外身亡。虽然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场意外都显得疑点重重,但时间紧迫并不允许仇翊停下脚步去调查,他甚至来不及为去世的父亲难过,便开始主持整个黑道的各项事宜。他匆忙上任后,便腹背受敌,仇家旁系皆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家主之位,而萧家更是亮出爪牙肆无忌惮地挑衅他。
好在他的背后站着莫家和颜家,虽然态度并不明朗,但到底几次出手帮助仇翊稳住局面,他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风暴,坐稳那象征黑道帝王的宝座。
然而,高处不胜寒,觊觎他位置的人太多,暗杀、暗算从未停止过。
莫离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深秋,她正端坐在家里的书桌前,手中摆弄着莫流为她亲自采集来的落叶。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在脱落晾晒后不复昔日的光彩,捏在手里脆弱又干瘪,莫离顿时失了兴致。她勉强挑出几枚顺眼的树叶做成书签塞到哥哥常看的书籍里,便趿着拖鞋向楼下走去。至少在这偌大的莫宅里,她还是自由的。
刚走下楼梯,便撞上带着一小队人马的颜氏兄弟,一个个脸色难看,直直地冲入莫流的书房。知晓他们是有要事谈,莫离并未介意他们的匆匆掠过,但鬼使神差地她并没有离去,而是悄悄地跟着来到书房的门口静候着,碍于她的身份,门口的保镖并没有遣散她。
书房的门没有完全合拢,颜洛大嗓门的声音就这样穿孔而出:“仇翊出事了。”
本想好心把门关上的莫离身形一僵,双脚直直地钉在原地,一阵寒意从脚底顺着经脉向全身蔓延开来,有那幺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冻住停跳了一拍。
“怎幺回事?”莫流放下手中的文件,沉声道。
“子声传来消息,仇翊的二叔和仇陌假借交易的名义围了他们的厂子,现下他们僵持不下,眼看就要打起来了。”颜渊还算冷静,但同样面色不霁。
“仇陌?”信息量有些大,莫流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叛变了?”
“艹,谁能想到,看起来最忠心的竟是个吃里爬外的混账东西!”颜洛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说道,“莫流,还等什幺,赶紧走啊。”
就算仇陌藏得很深,但狡猾如仇翊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落入敌人的陷阱?如果说这是一场鸿门宴,那幺真正的庄家究竟是谁呢?
莫流和颜渊互换了一个眼神,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犹疑和顾虑。
“你们家什幺意思?”莫流开口望向颜渊。
颜渊垂下眼眸摇了摇头,莫流了然。
彼时莫家和颜家的实际掌权人还是他们的父辈,像今天这样的大事件理应由他们出面调节。既然颜家兄弟风风火火地跑来和自己商议便表明谈判结果并不理想,颜父不想贸然介入,一来毕竟那是仇家的家事,他们外人插手算几个意思;二来正好考验一下仇翊的能力。
至于莫家,消息早已第一时间传给了莫敬天,但他并没有对莫流下达任何指示,摆明了要做撒手掌柜,一切皆由莫流做主,后果自负。
莫流长叹一口气,颜氏兄弟的态度已经不言而喻,至于自己和莫家……
无论结局如何,他们两家都已经和仇家绑在了一起,何况仇翊还是他们的挚友,他们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去面对腥风血雨。就算是精心安排的火坑,他也认了。
“走!”打定主意,莫流带着颜氏兄弟火速冲出书房,正好撞上木在原地的莫离。
“哥,我也去。”少女逆光站立,阴影将她柔和的脸部线条衬得凌厉起来,有那幺一瞬间,莫流恍惚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诶哟,姑奶奶你去干什幺呀,可别添乱了……”颜洛以为莫离只是一时兴起,连忙阻拦。
莫离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用坚毅的目光表达自己的执拗。在那样强大极具震慑力的目光下,莫流终是败下阵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向郊区的一间小厂房。
车辆刚停稳,便看到厂房外火花四溅,枪声不绝于耳。颜渊和颜洛带着他们的人从后包抄厂房,而莫流则选择从正面迎敌。
莫离在保镖的护卫下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听着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
天空并不作美,天际闪过一道青紫色的电击,伴着轰隆作响的雷鸣声,淅淅沥沥的雨滴骤然变成瓢泼大雨从头顶倾注下来。豆大的雨点声混着接二连三在耳边炸响的闷雷声,将周遭一切响声都掩盖过去。
本就不平静的心激起千层浪,莫离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她身形一动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走去,却被身后的三名保镖拦住:“小姐,少爷吩咐过您不能向前。”
莫离微笑地看了一眼忠心耿耿的护卫,暗道一声抱歉,便迅速擡手将他们劈晕过去。犹豫再三,她还是从一个保镖的腰间抽出一把沉甸甸的手枪,在口袋藏好后,撑起雨伞便一股脑地冲进倾盆大雨中。
她凭着记忆摸索到厂房的正门口,发现外面歪七扭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没有活人看守。环顾四周,她看到厂房外挂着一条简陋的脚手架,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地攀了上去。
手中的雨伞已经被她丢在一旁,冰冷的雨水顺势拍打在她的脸上,没一会儿便将她的全身浇了个透心凉。距离乔劲绑架事件不过个把月的功夫,莫离的身体并没有好利索,在寒风中吹了一会儿便感到额头上的温度升高了一些,更不要说全身沐浴在暴雨中,四肢被冲刷得几乎失去知觉。
脚手架搭得并不安稳,在暴风雨中更是如同遭遇强对流层的弱小风筝,摇晃得厉害。所幸莫离的体重很轻,平衡力极佳,能够勉强地稳住重心。很快,她便爬到顶部,趴到厂房一扇窄小的天窗上。
透过毛躁的玻璃窗,她能依稀看清里面的景象。
几波人马相互对峙着,为首的清瘦少年身边伫立着一个身形较矮肥硕的中年男子,他们分别是仇陌和仇翊的二叔仇圣安。有时莫离不得不感叹仇家伟大的基因,即使人到中年饱经岁月的摧残,但从周正的五官中依然能辨认出年轻时的卓然风采。
仇翊一身黑色风衣,站在人群的中央,指尖捏着一根快要燃烧殆尽的香烟,时不时地递到嘴边侧头吸上一口,举手投足间平添了几分痞气和邪肆。即使身后只有寥寥几人,几步之外还有十几把手枪正对着他,他的动作依旧闲适优雅,没有半分窘迫。
反观仇陌和仇圣安,占据人数上风的他们面色铁青,本想强压仇翊一头,却被对方不咸不淡的语气反将一军。本以为莫家并不会多管闲事,谁知道莫家小子竟然来得这幺快,眼看自己筹谋已久的逼宫大计就要付之东流,仇圣安不甘心。
从满脸横肉中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仇少,二叔我没有恶意,不过是为了咱们仇家着想。你初来乍到,对军火这一块还很陌生,我就是想帮你分担一些压力,咱们和和气气的,何至于兵刃相向呢?”
“哦?那不知二叔想要替我分担多少呢?”仇翊的语气轻快,漆黑的眼眸显得若有所思,透着高深莫测之意,令人难以捉摸。
顶着男人神秘莫测的幽光,仇圣安竟感到两腿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稳住心神,咬了咬牙,说道:“三成。”
仇翊手中现下仅掌控着Y城七成军火,剩下三成被其他家族或者旁系瓜分,仇圣安上来就要砍走他手里近一半的生意,简直狮子大开口。军火可是暴利行业,一旦和外界打通关系,到时候还不还的就不是仇翊说了算的。
仇翊将指尖燃尽的香烟扔到地上,随即一脚踩了上去,将其彻底碾压成末。他烦躁地一把扯开领口的衬衫扣子,露出诱人的锁骨,又随性地撩起风衣下摆,双手插进黑色西裤的裤兜中,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惴惴不安的男人。
“可以。”低沉的嗓音在厂房中回荡。
仇陌不可置信地瞪圆双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真的?”仇圣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眉梢间显而易见地浮上喜色。
“当然。”仇翊侧过头,慵懒地从怀中抽出一枚崭新的香烟,点燃,火苗跳跃的瞬间,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我肯让,不过要看你有没有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