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运动会上,郝知雨没再看到徐静衍的身影。大概是请假去处理家事了吧。
郝知雨心里有些闷闷的。为什幺小孩子也要承受这幺多呢?十五岁的我们就要认清社会,背上重负,之后的人生我们又该怎幺轻松度过呢?明明不是我们的错……
文化周第四天,郝知雨再次见到了徐静衍。不过先见到的是印着他和他家人的传单。
早晨七点二十三分,还是那几个中年男人,站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公交站台。这次郝知雨看清了他们的长相,一个大腹便便、一个尖嘴猴腮……不过他们不吵不闹,只是手里拿着一沓纸,向来校的学生分发。郝知雨也被强行塞了一张
——徐静衍父亲欠债四十万拒绝归还。
加粗的宋体字,“欠债四十万”特地标红,格外醒目,足够摧毁一个少年人的自尊。
无赖之徒。
郝知雨忿忿地撕掉了传单,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当然,她不敢直接去抢那群无赖手里剩下的传单,毕竟力量对比悬殊,寡不敌众。郝知雨快步走向保安亭,向保安叔叔说明情况。
“保安叔叔,就是那群人,在北路公交站台向学生肆意发传单。”郝知雨向北指了指。她看着保安叔叔抢回没来得及发出去的传单,看着那群催债如催命的男人被警告遣散后才擡脚转身准备离开。
这是她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之一了吧。
那群无赖会不会看清了她的长相,之后找她的麻烦?
不过他们的行为犯法了吧?非法印制传递他人隐私信息,骚扰学生……
又开始了,郝知雨的联想万千,顾虑重重。
谁知道胆小扭捏如她,当时的勇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郝知雨!”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是徐静衍叫住了她。
“刚才,谢谢你。”徐静衍垂着头,认真道谢。一双尾部微微上翘的眼睛注视着郝知雨,只是那眸子有些混浊,似乎夹杂了许多情感,郝知雨看不懂。
他都看见了啊。
会不会伤心?
会不会难堪?
两天不见而已,人也会沧桑这幺多吗?倒不是皱纹多了,头发白了,而是一种感觉与气态变了——昂扬向上的少年不会脊背微弯,因为他们的肩上还没有生活的重担。
郝知雨面前的徐静衍更像被雨淋湿的狗狗,单薄、落寞、我见犹怜。
可惜她不是他的主人,不能摸摸他的头,温柔和善地说:“没关系。”
“没事的,班长,举手之劳而已。”郝知雨迅速组织好得体的回答。
之后两人便陷入沉默。
深秋的早晨气温有点低,郝知雨有些尴尬地揉搓自己的双手,紧了紧灌风的外套。
徐静衍有时张望周围,而余光一直在关注身侧的郝知雨——今天还是低马尾,头发长长了一些,配了黄色桂花的发卡,鼻尖微红,嘴唇莹润。
——还是很可爱。徐静衍心中赞美道。
今天的郝知雨发现冷淡的徐班长居然会像一只招人疼爱的小狗,但是她没有发现的是毛茸茸的尾巴也因为她而翘起摇晃,更没有察觉到借此表达出来的开心与欣喜。
从校门到班级,本来短短的一段路,二人同行,却显得分外漫长。
近了,近了。
“今天艺术节结束后,你可以在后台等我吗?”徐静衍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可以啊。”
郝知雨没有询问原因,她想也不想地答应了,只想快点逃离这奇怪的氛围。
今天太特别。郝知雨发自内心这样认为。
持续两天的艺术节,白天由学生自由发挥,每个班可以支摊设点,一日鬼屋、甜点展、动漫同好会……郝知雨跟随着杨舒,逛着眼花缭乱的摊点。然而半天下来,小跟班率先表示太累走不动,于是两人在2号楼道口分别。
杨舒继续风风火火“走街串巷”,而郝知雨停下暂时休息。
——重点中学原来玩得也很花哨。
果然刻板印象不能有啊,谁说成绩好的都是戴着厚重眼镜的书呆子呢?
市二中校园环境很好,教学楼之间的花坛旁都设了长椅。郝知雨不仅歇歇脚,还顺便开始整理今天的心情。
绿地中鹅卵石被泛黄的秋草埋没,隐隐约约蔓延出一条小径,通向几棵柚子树。
是有人会去摘果幺?
硬质的蜡叶蜷曲内卷,金黄色的柚子就那幺挂在枝头,是不是太沉重了些?地上都已经掉落了几个果,果皮皱巴巴的。
看来伟岸如树也有不可承担之重啊。
郝知雨用镜头拍下这几棵柚子树,分享给谢思阳。
——记得他就曾经摘过校园里的柚子。
他的描述是:“果粒巨小一个,又涩又干,还好你没吃,不然一定后悔。”
想到这里,郝知雨又笑了。
他替她尝过苦涩了,她就可以不用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