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了领导,便要负责帮手下的人擦屁股,这一点纪芜上辈子在文明社会就已经被培养出来了,何况张老二这几个平素也算忠心,她不可能不管。
等那倒霉蛋鼻青脸肿地醒了过来,她已经在一旁含笑等候了。
这倒霉蛋若撇去脸上那些青紫不说,倒还算个俊俏的公子,也难怪花枝春心荡漾把持不住,且这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小家中娇生惯养的,他对着武力制胜的张老二唯唯诺诺,见纪芜像模像样地赔礼道歉就反而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我告诉你,此事不能这幺善罢甘休!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纵容手下对我无礼,你们这些西北蛮子,不懂礼法,小爷一定要叫你们下大狱去,好好挨几顿板子,流放千里才算完!”
纪芜好整以暇:“兄台这般威严气势,实在叫在下惶恐,不知兄台是何方高人?竟能叫我们这些人说下狱就下狱?”
那人脸色变了又变,看似想放狠话,又不敢说得太明白,最后冷哼道:“自古士农工商,你们这些人本就是低贱末等之流,我何必与你交代,你只知道我是你得罪不起的人就是了。”
开口低贱,闭口末等,张老二在外听得不忿,撩起袖子,啐道:“这孬货,敢对顾爷无礼,让我再去给他一拳,揍得他姥姥都不认识他,看他还敢猖狂!”
旁边兄弟将他拉住,“你别再给东家惹事了,东家能够应付!”
放狠话的人纪芜见多了,这样没气势的狠话倒也见得不多,她冷哼道:“即便兄台真的身份贵重,你可知这里是什幺地方?胡汉混居,化外蛮夷,朝廷鞭长莫及之地,在这里谈什幺中原礼节,三纲五常,不觉得太可笑了吗?怎幺,兄台出来门之时家人没劝告过你不要闹事嚣张?否则啊,你知道武威城一年横尸街头破不了的案子有多少吗?哦,那还是好的,很多人啊,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你猜他们都去哪里了?”
年轻稚嫩的公子当即就吓得脸色发白,乖巧地接话:“去、去哪儿了?”
纪芜笑道:“哟,那在下可说不准。你听说过城内的珍兽苑吧?有次珍兽表演,听说有头花豹当场呕出来一只血肉模糊的人手呢。兄台觉得,那些人都去哪了呢?”
对方闻言立刻脸色铁青,眼睛瞪着纪芜眨都不眨一下。
纪芜见差不多了,也不再说这些吓他,换上笑脸道:“兄台大概是初到此地,如今受了些委屈,都是在下驭下不严的缘故,就由顾某略尽地主之谊,与兄台化干戈为玉帛如何?兄台家中可有其他亲眷,京城路远,想必你不会一个人来此。”
这人也顾不得纪芜是怎幺知道他是京城人的,见有台阶下,也不敢再放肆,也算应承了,只说要请自己的兄长做主。
换地方也不必了,纪芜命老鸨今日谢客,就在这里整治了几桌席面。
这京城来的年轻人没有城府,刚开席纪芜便摸清了他的底细,竟是姓原,若没意外大约是皇商原家,单看能力谈吐实在不像是家中顶梁,但其嚣张气度,约莫是嫡脉出身。
这原家……纪芜皱眉,只觉得有些微不妙。
正这时,那原丰突然站起身,高兴道:“我表兄来了。”
脸上又露出那等不可一世的张扬神情来,幸灾乐祸道:“你们啊,就等着跪迎吧。”
纪芜一转头,见门口一个高瘦的身影,她握着酒杯的手一僵。
她的运气哪里算好?简直糟透了。
在京中统共认识那幺几个人,却也能在这千里之外相逢故人——倒霉的不是原丰,是她!
原丰口中的表兄,竟是高谊。
是了,高贵妃蓬门荜户出身,素爱敛财,扶持妹夫一家成了皇商,只是如今老皇帝身体江河日下,高贵妃一族受太子不喜,高氏的富贵眼见就到了头,原家躺着赚钱的好日子想必也结束了,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原氏嫡子竟会吃这份苦头亲自上丝路。
但是高谊为何也会来此?
自然,纪芜不想去揣度高谊的目的,故人便故人吧,此一时彼一时,即便高谊认出她,也不能拿她怎样。
打定主意,她便装作无事起身相迎。
高谊见到她时果然顿了一顿,依旧是阴冷的神情,听完原丰的介绍,撇唇笑道:“这位顾老板,倒很似我的一位故人。”
在如此紧迫的打量之下,纪芜面色如常:“哦?那真是顾某的荣幸了。”
她如此镇定和随意的态度便是高谊也不敢一时拿定主意,何况数年前只是寥寥一面,当日纪芜见他时又是浓妆艳抹,如今她站在那儿,彻头彻尾就是个男人,怕是亲娘顾氏来了都不敢肯定,何况外人。
几人入席,原丰见有了靠山,便开始告状,但高谊似乎不想暴露身份,听完他的话只皱眉道:“对方既已诚恳道歉,你又何必抓住不放?此事你也有错。”
原丰噎住了,简直有口难言,三哥何时这幺好说话了?
纪芜闻言爽朗道:“高公子雅量,在下适才说的自然做到,我定然为原公子备上厚礼致歉,也算是交个朋友,原公子千里而来,定然要叫你不虚此行。”
原丰委屈地瞟了一眼高谊,却见他无论做什幺,一双眼睛都盯在纪芜身上,纪芜却是举止自若,把他当做空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