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的方向,一男子孤身而立,身形挺拔。
男人一身暗青色镶边刺绣长袍,眉廓深邃,鼻梁高挺,唇薄而寡淡,最吸引的人的,是那对狭长写满淡漠的眼睛。
看得方枝妤不免坐直了身子,目光毫不遮掩惊艳之色。
他手里把玩着通体透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扳指,简单的动作落在方枝妤眼里,就另有一番意味了。
至于鼻梁骨高,手指骨节宽大分明……
方枝妤眯了眯眼。
他在某些事情上一定很能干吧,她想。
男人敏锐,擡眼扫过来。
眸光堪似屋檐下冰冻住的尖利的冰樨,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人的喉咙。
看到是她,他又收敛了周身锐意——仿佛刚才那些警惕从未出现过一般——擡足缓步向她走来。
“见过皇后娘娘。”
他行礼,声音低沉,谦卑有度。
方枝妤挑眉:“平身吧。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行这种没有用的礼节。还敢问阁下是?”
一个男子能在天子的后宫里随意自由出入,身份可不简单。
男人闻言擡眸,略微惊诧地看她一眼,随后轻轻笑了,像春风扰乱湖水,在沉静的湖面上捏出细小的褶皱。
“秉娘娘,小人是皇上的御厨,在这宫里准备膳食的。”
真是漏洞百出而卑劣的谎言。
明知他没说真话,方枝妤却还是好心情地回应,一笑风情万种:“我瞧见大人的第一眼,就知大人一定手艺不凡。那不知大人日后可愿意来凤仪宫,伺候我……的一日三餐呢?”
夸就完事了。
“这必然是不得行的,”男人拧起眉毛,似是很为难地回道,“娘娘,可不要让小的难做啊。”
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她只是觉得有点没意思,随意摆摆手遣他:“行了,不难为你了,你去忙你的吧。”
男子方才作揖离开,方枝妤盯着男人稳健走远的步伐,还不忘冲他的高大背影说一句。
“今日的提议,大人如若考虑好了,随时都可以来凤仪宫找我,本宫啊可是,”她笑,“随时恭候。”
“娘娘,这问题你问奴婢,奴婢问谁去?”
翠生皱着一张小脸,苦巴巴地说:“奴婢打小就跟着你,在相府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进了宫就更是没机会接触外界了,哪能认识这宫里的什幺大人啊?”
“你可少谦虚了,”方枝妤点她鼻尖,“我可是有所听闻——在这后宫中啊,要是翠生想知道点什幺事情,那全宫上下可不都得是她的线人。”
“哪有您说的那幺夸张!”小女孩闹了红脸,不好意思地嘟囔,“娘娘若真想……结识,那位大人的话,奴婢帮你去打探就是了,也不必把奴婢说得如此神通广大。”
她说着像是记起了什幺,眼神突然亮起来:“噢对了!忘了告诉娘娘——前几天朱辞来信说,老爷想让你回府一趟呢。”
朱辞是方枝妤的另一个侍女,如果说翠生是主管内务的话,那幺朱辞则常年四处奔走,她并没有随嫁到宫里,而是在宫外替方枝妤张罗一些她不方便出门做的事情。
被翠生这幺一提,她算是记起来了。
前些天哥哥回京给她寄了书信,当时她正被六宫后妃那些琐碎诸事叨扰,便忘了回复,这事儿搁置也有些时日了。
而现下朝堂局势诡谲,外面还不知道是个什幺具体情况。
也是时候该回家看看了。
次日,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宫,停在了相府的石阶前。
门口的小侍见是方枝妤带着翠生回来了,急忙要向里面通报。
“不用大张旗鼓了,”方枝妤拦下他,“我哥哥呢?”
“回娘娘,公子眼下正在自己院内待客呢。”
“待客?”她蹙眉,神色染上一丝疑惑,“是哪位大人来府上了?”
“回娘娘,是新晋的右相大人,”那小侍说,“是受公子之邀来府上喝茶的。”
右相?这个职位不是已经闲置许久了吗?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右相?
看来她果然是在宫中关得太久,外面的形势或许已经翻天覆地了。
“阿妤。”
有人在远处唤她,方枝妤看过去。
男人难得没有穿着戎衣佩带斧钺,高绾起冠发,眉长入鬓,眼角含笑,端的是一副清风明月的清淡装束。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满身书生气质的人,仅用两年抗匈退狄,三年平镇北疆,是大宋攻无不克、威震四海的不败神话。
她双唇微微蠕动,半晌,开口轻唤道。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