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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蔬在一楼楼梯间徘徊来徘徊去,手里的课堂笔记被凝成麻花状,松开,再卷起,反复数次,楼梯转角来来往往刷新了好几拨人,谁都没有停留,愈发显得她突兀,这份纠结一直持续下午第一节上课铃响起,齐蔬终于等不住了,拦住某个往隔壁教室冲的人。

“同学,麻烦帮忙把这个转交给胡预。”

笔记本递到他眼前,那人似乎没反应过来:“谁?胡预?”

“你是这个班的吗,”她指了指班牌号,上面赫然几个大字,高三一班。

“哦,是。”男生抓抓头发,“胡预不在,他跟老师请假了,这会儿不是在宿舍躺着就是在校医务室挂水。”

话还没说完,瞧见不远处走来的班主任,一溜烟儿跑进了教室。

齐蔬怔忪的空档,人就没了。

笔记没还成,她返回自己班级,从一楼到四楼,拐了六个弯,迈上四十七个台阶,脑海里全被刚才的话占满了:他…请假了。

最后这一阶到底还是没有迈上去,擡起又收回的瞬间,齐蔬转身下了楼。

上课时段,校园里静得只剩下读书育人声,教学楼外的红砖地上,匆匆小跑着的脚步将原本的和谐氛围划开了一道口子。

校医务室在教研楼一楼,她没来过,却也没费什幺工夫就找到了,是寻着气味找到的,那股子烂熟于心的消毒水味。

门开了一半,齐蔬单手轻叩,没人响应。

她走进去,正对面的问诊台上,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医生伏案记录着什幺,齐蔬没有上前,反而径直左转进了输液区,一圈回字形的软沙发,三两个人,都是生面孔。

护士端着托盘从里间走出来,看见她了:“同学,你找谁。”

正要开口,突然从身后方传来一个低哑的男音。

“她找我的。”

齐蔬回头,看到他了。

那人就站在进门口的位置,目光懒懒,透着几分随意和倦,肩膀卸了力似的有垮下来,校服外套抓在手里,盖住了一部分装了药品的塑料袋,另一只手背上贴着透明创可贴,白色的棉上蔓出一块血点子,齐蔬闭着眼睛也能想到,他肯定没按够时间就松手了。

胡预这个人,其实没什幺耐性,从小就是。

“走了。”

他扬了一下胳膊,喊她跟上的意思。

一副发号施令的调调,齐蔬本来没这幺听话,但见他有气无力的病态,又不想计较了。

说到底,是她害的。

出了医务室,她酝酿了半天,终于开口。

“你…人还好吗。”

“小感冒。”他回道,字眼黏糊,那声像蚊子似的嗡嗡,鼻音很重。

齐蔬突然停了脚步,她微微垂头,抓在手里的软面笔记本已经被卷的不成样。

她想说对不起,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其实不用说的,将她的自责和不安都看在眼里,胡预的眸色不自觉软了几分。

少年低咳一声:“怎幺知道我在医务室。”

明明她也没有给他发信息,他等了挺多天。

“我去你们班级找你,你同学说的。”

“找我?”

“嗯…这个…”

齐蔬捏着笔记本的手微微动了动,擡起放下一个假动作。

胡预看见了,朝旁边跨了一步,离她远一点,也让自己头脑清醒点。

“为了还东西所以找我?”

他都开口了,齐蔬顺势把笔记还给他,胡预看着她手里的本子,这样静止了几秒,伸手接了。拿过东西就管自己往前走,步伐较之前迈得大了许多,是他正常的走路速度,没打算等她,也懒得跟她一路了。

耳边的脚步声碎了许多,气流搅出风向,胡预闻到空气里她常用的那款洗发露的味道,类似……一只熟透了的甜橙。

“你不用上课幺。”他不耐烦提醒。

齐蔬紧赶慢赶,没被落下:“我回头补假条。”

胡预依旧没什幺表情:“这幺说我又害了你一次。”

这话莫名刺耳,齐蔬有些不舒服,见他一脸冷漠,又不知道该怎幺办。

许久,她伸手去拽他的衣摆,很轻地叹气:“你干嘛这样。”

语调温和,往细致里听,像是在哄。

皱着眉头的人稍稍松了神色,胡预还是顶着那张欠他钱的脸,只是这会儿看没刚才那幺“拒人千里之外”,反而多了几分幼稚和赌气。

“那天我说完就后悔了。”她认真解释的神情很可信,“你走太快,我都来不及给你找把伞。”

他哼了声:“你就差拿扫帚赶我了,我还不走?”

“那你先骂我‘猪脑子’的,我气死了。”

想起她之前的没心没肺,胡预觉得自己没说错:“现在又不气了?”

“还有一点。”

就不能往深了想,越想越气,后来是负疚感盖过了其他情绪。

“生气你还来。”他说完又想起了什幺,“哦,来还笔记的。”

又开始怪腔怪调,给了台阶还不下,齐蔬恨不得踢他一脚:“所以你现在人到底怎幺有事没事啊。”

“高烧三十九度二,不定时昏迷,鼻塞脑子疼,咳嗽几乎把肺咳出来,挂了三天水,没什幺大事,人挺好。”

他越说越没谱,齐蔬睁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

说着就上手了,去探他的额温,胡预在她伸手的瞬间适时弯下腰,她碰到了,温度比掌心烫一点,却也没有他说的那幺夸张。

“骗鬼啊你。”她瞪他,虚惊一场。

“随你信不信。”依旧拽得要命。

一路拌嘴走到男生宿舍楼下,胡预挥手说再见,齐蔬突然叫住他。

她其实复盘过,但没想通,所以问了:“那天你怎幺突然就发火了。”

话题主角浑然一怔,眼瞧着那脸又沉下来了,攀着楼梯扶手的瞬间,手背上的筋络有些微动。

胡预做了个深呼吸,转身上了楼,留给她一个“不想搭理”的背影。

那天晚上,接近凌晨的点。

齐蔬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他发的。

「你少气我。」

-

笨蛋齐蔬:所以到底是为什幺啊。

胡预不聪明:你家吹风机漏电你知道吗。

笨蛋齐蔬:我用的时候不会啊。

胡预不聪明:我那天被电了好几下,操。

笨蛋齐蔬:……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胡预不聪明: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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