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我忙松了链子,解下披风将他裹好,服侍他在软垫上躺下,又悄声示意他车外有耳,一切等回府再说。
小皇帝想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我,索性以披风遮了面,佯作睡去。
将马车直直赶进后院,驱散了仆从,我亲自将他抱下车,置于正屋榻上。又去打了水来,拧了帕子帮他净面。
他一声不吭地受了我的服侍,却也不肯睁眼。
我知他羞惭,却不能任他羞惭。
待收拾妥当,便于榻边行了跪拜大礼:“陛下恕罪。罪臣因免官在家,无人可用,只得出此下策,教陛下受委屈了。”
他终于肯睁了眼,甚至伸了手出来欲要扶我,“起来罢,多谢挽风救我。”
我跪着没动,他又道,“前次之事,朕虽是有难言之隐,却着实对你不住,还望挽风勿要怪朕,更勿要与朕生疏了。”
我又是一拜,“罪臣不敢。”
心下不由嗤笑,隔着整整八条人命,谈什幺生疏不生疏的呢。
唯我独尊,不愧是我们的好陛下。
索性搁了这话题,请示道:“陛下脱险,罪臣已禀了王公公,请他派人来接。”
小皇帝默了半晌,道:“朕如今伤重,骤然回宫,于太后那里不好交代。只怕还需多叨扰挽风几日,只叫王德全传了朕的旨意回去罢。”
我俯首应是,“如今却也不便寻了御医来看。罪臣去寻个民间郎中罢,也是在府里走动惯了的,医术信得过。”
小皇帝探了身子来扶我,“莫要跪着了,仔细伤了膝盖。”我避开他的手,恭声谢过,方才起身。
他一声轻叹,“挽风思虑周详,朕自是信得过。”
我便躬身告退,指了为他延医备膳去。
小皇帝欲言又止,却也任我去了。
……
待我端了碗燕窝粥回来时,却见小皇帝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手下也不知在如何动作,只憋得额角通红。
听见动静,他瞪了水汪汪的眼朝我望来,竟似遭了遗弃的小狗也似,着实有几分可怜。
我放下粥走过去,以眼神相询。
他僵了半晌,方自暴自弃道:“那些贼人……在朕体内留了物什,取之不出,委实难耐!”
我一时有些无语,只得问道,“可须罪臣……?”
未及说完,小皇帝已点了头,扭身复住头,露出臀丘撅起,闷声道:“有劳了。”
……如此豁得出去,着实令我有些目瞪口呆。
却也无暇多思,只得上前探看。才发现是一颗木珠,呈鸡蛋状,不知涂了什幺在上头,滑不溜手,方被挤着出来些,一松劲儿,便又朝内里滑去。
我探手去取,却也拿捏不住,反推得更朝里入了几分,带出小皇帝几声闷哼。
无法可想,只得去取了那鸨母赠的箱子,看有何物可用。
小皇帝待我半晌不见动静,掀了被子来看,见我正在那一堆器物里挑挑拣拣,不由涨红了脸。“留着那些秽物做甚!”
我无辜擡头,“寻个……能从那处取物的器物。”
小皇帝的脸已涨得发紫,只怕一戳就要爆了去。我终于找到个带着吸盘的管子,呈给他过目,方道声“得罪”,冲那木球戳了过去。
几番调整,终于对准吸牢,叼了那木球出来,莫说是小皇帝,连我都已满头大汗。
比之我那日所见,这小口已肿得更是厉害,我轻轻触之,小皇帝便一个哆嗦。
“那些器物里……有鸨母所言专为消肿所制的药剂,可须罪臣帮陛下敷用?”
小皇帝埋着头不吭声,我只得告罪:“是罪臣僭越了。待郎中看过开了方子来罢。”
见我要离去,小皇帝却又出声相拦:“那药膏……朕也用过,确实得用,便劳烦挽风……帮朕敷用吧。”又轻嗤一声,“他们毕竟是做这生意的,这些个药膏自是比寻常郎中开的对症些!”
我取了药膏,用手指蘸了,轻轻敷在他伤处,又缓缓按开,小皇帝随着我的动作,轻哼不止。哼到后来,竟慢慢带了几分春情。
但听他自嘲般一笑,“挽风可知,若不是有这些药膏时时吊着,朕只怕早被他们玩废了……”
声音软软糯糯,竟真如小宠向着主人撒娇讨怜一般。
我不由一惊。
我自幼伴着他长大,待他八岁登基后,就不曾再有如此小儿形状,只恨不得时时都端着一国之君的威仪。骤然如此,着实令我有些心惊。
这是因我见过他最不堪的样子幺?索性在我面前自暴自弃?待伤势痊愈,便杀我灭口?
我岂能让你如意。
思及此,我忙收手跪下:“罪臣无意冒犯,万望陛下恕罪。”
身后骤空,小皇帝有些不适地扭动两下,方迷迷蒙蒙地望向我:“挽风何至于此?不过是帮朕敷药罢了。”
我俯身叩首,“郎中想是快到了,罪臣去安排。”
待他茫然点过头,我忙躬身退了出去。
……
郎中进来时,看到我离去匆忙未及合拢的箱子,一时间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温声朝我劝道:“老夫自令尊在时便替贵府瞧病,托大劝谏几句,顾大人莫怪。”
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疾步去阖了箱子,“老大夫但说无妨。”
郎中捋了捋胡子,思忖着开口:“我朝虽男风兴盛,人皆引为常事,却也……应以自然交合为上,器物上,还是应有所节制。”
我红着脸唯唯应了。
郎中又去看了小皇帝伤势,开了几副汤剂,命早晚煎服,留了药膏,于外敷所用,定了五日后复诊,又细细嘱咐我定要多备些进补之物。
我送了他出门,及至廊口,郎中又顿了步子,仍忖度着开口,“这话原轮不到老夫来说,但顾大人虽心下愤懑难解,却也须知这男宠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如此凌虐,如何忍得!老夫瞧那小郎不止遍体鳞伤,还饿了多日,只怕已在强弩之末,还请顾大人怜惜罢!”
我无从解释,只得满声应下。
……
送了郎中回返,见小皇帝正拿那药膏自个儿涂抹,下手潦草,不知轻重,时时痛嘶。
我忙上前拦了他,接过药膏,又扶他躺好,从脖颈间始,细细涂将下来。
到了臀丘处,抚过那处烙印,小皇帝轻哼两声,我观那烙印处已是焦黑,想是烙后不知还涂抹了什幺药水,等闲应是消不掉,便放心地也薄涂了些许药膏上去。
小皇帝却闲闲地开口:“何不叫他们烙个‘挽风私奴’,纵是消不掉,也便罢了。”
我闻言一抖,忙扔下药在榻边跪下,叩首告罪:“罪臣不通其中门道,阻之不及,陛下恕罪!”
小皇帝看向我,神色莫辨,半晌,终于擡手扶我:“动不动就跪什幺,朕又不曾怪你。”探头去看那烙印,看不清,便又回手摸了几下,疼得自己一缩,“反正顾府也只剩你一人,无甚差别。”
我闻言不禁攥紧了拳头,灭我满门,独留我一人,却只是他口中轻飘飘的一句“无甚差别”。
我强压了心中的千般思绪、万般忿懑,暗诫自己来日方长,才起身捡了药膏,继续为他上药。
他却不肯轻易饶过这话题,“朕观那受了黥刑的,便是一生都无法祛除,这烙刑只怕也如是。”
我不答话,只专心上药。
便听他絮絮叨叨,“定是不能叫太医瞧了去的。有此物在身,朕日后还如何临幸后妃?”
便是无此物,你也莫要再奢图临幸后妃了罢。口中却敷衍道:“陛下多虑了,还是安心养伤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