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峰闪烁点点灯光,远远的,并不能照亮膳房的一砖一瓦,只有中天的月,正撒下些许月光来,隐隐约约让人看清周围的模样。
雁宁想,此生大概不会再有比眼下更为尴尬的情景了。
自从念了句阿宁姑娘后,云扶风便一直没说话,也不放手,就那幺抱着她发愣。
云扶风抱着她,她抱着烤鸭。肉香透过油纸,直扑鼻尖,馋得雁宁默默吞了好几次口水。
事发突然,他不松手,她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只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
云扶风知道她骗他身份的事了没?
她应该趁他不备捅他一刀吗?“奸夫”死了,她的事就没人会知道了。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可惜……
雁宁遗憾地瞥了一眼云扶风额上银冠。
堂堂剑宗大师兄,不是那幺容易就能杀得了的。
云扶风却好似被这一瞥击醒了,忙把她放下来,嘴上直道:“云清冒犯姑娘,抱歉。”
自觉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雁宁笑了笑,道:“嗯,无妨。”
打完招呼,又是一段沉默。
雁宁仍旧抱着烤鸭,云扶风仍盯着雁宁。
“姑娘这段时间可好?”
“好,好极了。”
“那便好。”
“……”
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雁宁想要离开。
但云扶风站于走廊正中,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总归堵住了路。
深吸一口气,雁宁笑吟吟道:“云清道友必定有要事。在下不便打扰了,告辞……”
云扶风忽然道:“你唤了我的名字。”
“嗯?”
他像是被抽掉了三魂四魄,目不转睛地盯着雁宁,喃喃道:“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雁宁:他真的真的是剑宗大师兄吗?怎幺看起来蠢兮兮的?
她笑了笑:“一回生二回熟,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嗯,我先走一步……”
一面说,一面侧过身体,准备从走廊和云清身体的空隙间挤出去。
刚走出半步,云扶风便移动身形挡住了她。
他道:“我真的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方才还呆呆的神色,此刻却变得局促不安。
“当然,我的名字就是阿宁啊。”
听到这话,云扶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目光在雁宁脸上细细划过,像是在寻找什幺。
就在雁宁忍不了他不知所谓的模样,决定出手尝试捅刀的前一刻,却听云扶风叹息着开口。
“阿宁。”
“嗳。”雁宁报以浅笑。
“阿宁在厨房可见到其他人?”
回到院子,云扶风对着正撕了一条鸭腿啃的雁宁问道。
“没有,就我一个。”雁宁吃得正香,坐在栏杆上,双脚一晃一晃的,没有分给云扶风半分眼神。
这男人刚刚不知道干嘛去了,叫她在这里等着,自己翻墙离开。
得到否定答案,云扶风不觉生出几分担忧。
犹豫几番,云扶风对雁宁说道:“我有位师弟大概困在膳房某处,阿宁再等我找上一找。”
“你要走?”雁宁一喜,三两下收拾起油纸包,挥手告别。
“我也该回去了,咱们就此别过。”
云扶风眉尾一挑,抿嘴微笑,道:“阿宁不是散修?怎会在此地有去处?”
“呃,我一好友在这儿,朋友多,落脚点也多。”
云扶风又道:“夜深露重,我送阿宁回去?”
雁宁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你找师弟要紧,我常来这儿,路熟得很,熟得很,呵呵。”
看她窘迫的样子,云清到底没再多说什幺,剑眉拧紧又展开,道了句:“那好吧。”
雁宁作势转身,还没擡脚,云扶风又喊住她。
“又为何事?”雁宁无奈回头。
却见云扶风伸出手,手指自她嘴角擦过。
带着薄茧的指腹与柔软红唇相擦而过,不小心轻摁了一下唇畔,某个时刻的回忆自动翻涌上来。
雁宁脸色一红,无言的尴尬袭上心头,急忙转身,三步并做两步飞快离开。
寂静的庭院内,云扶风薄唇勾起,看着雁宁离去的方向,目光灼灼。
“要死要死,怎幺偏偏遇上他了!”
一路谨慎地回到自己寝院,雁宁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烤鸭还热着,回屋继续吃。雁宁美滋滋地关上房门,转头看见床边,笑意盈盈的季竹桾。
……
下意识捏了捏纸包,雁宁十分没有底气,道:“我出门散步,碰巧捡了只熟的鸭子,你说巧不巧?”
季竹桾表情不变,颇为和善地说:“巧得很。只是路上捡的不知好坏,师姐还是扔了的好。”
“那多浪费,不如我吃了吧,节约粮食。”
“……师姐,大夫说,饮食清淡。”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我饿。”想到连喝了三天的清粥,连咸菜都没有。现在,连到手的鸭子也要飞了,雁宁鼻腔一酸,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季竹桾叹了口气,道:“我何曾不让师姐吃东西呢?”
雁宁刚想说你不让我吃肉,就看见季竹桾从背后拿出一个双层食盒来。
打开之后,上层各色酥饼点心,甜咸皆有;下层是时令鲜果,橙黄橘绿梅子红。
将盒子放在床边桌上,季竹桾向她走来,难得严肃地说话:“我今天很生气,一是气师姐不爱惜自己身子,夜晚体虚,这种油腻肉食怎能入口?
二气小桾在师姐心里如此不堪,我是狠心让师姐饿肚子的人吗?竟然要半夜三更出去外食?!”
正说着,季竹桾漂亮的脸上便淌起了两行清泪,红唇委屈地咬紧,泪珠涟涟打湿下巴。
“别哭别哭。”雁宁赶紧迎上去,烤鸭看也不看便扔到桌上,双手抱住季竹桾,轻轻拍打她后背。
“我怎幺可能这幺想呢?在师姐心里,小桾是最善良最可爱的,平时最为师姐着想了。”
季竹桾整张脸都埋在雁宁胸前,双手攥着她衣领,哭得一抽一抽的。
“小桾难受,以为师姐不和我亲近了。”
“不会的,小桾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
又得了雁宁指天发誓的一通保证,季竹桾才破涕为笑,软软地抱着雁宁撒娇。
“千灯山晚上好黑啊,桾儿害怕,想和师姐一起休息,有师姐,桾儿就不怕了。”
雁宁勾了一下季竹桾的鼻尖,说:“好吧。”
另一边,则就没有这幺温和的气氛了。
云扶风瞬行至剑宗寝院,却没有着急进去,而是转脚去了弟子的寝室,敲了门。
“大师兄,这幺晚了是有合适?”
“云昉可在?”
“在的,他不久前才回来。”
云扶风心里几番计较,不动声色道:“麻烦将他叫醒,我有事要问。”
及至云昉睡眼惺忪地站到门外,他才问道:“为何回来如此之晚?”
听到问话,云昉整张脸痛苦皱起,又气又怨地答道:“不知哪帮孙子把我打晕了扔在厨房桌子底下,醒来时人都没了,还好窗户开着,我才能回来。”
观他神色不似说谎,云扶风点点头,宽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回到房间,云扶风打开一间衣柜,里面是被阵法困住的云楼生。
见到来人,云楼生飞快使眼色。云扶风翻了一个术法,阵里的人才哀求起来:“大师兄,放了我吧。”
“师弟为何诱我去膳房?”
“我冤枉啊,云昉被锁在膳堂是我亲耳听见的。”
“何人何时何地。”
“晚间,路上,大概是崆峒派弟子。”
“狡辩,云昉根本不在膳堂。”
云楼生一脸破罐破摔样,“那你把我杀了算了,好心救师弟,还要被师兄猜忌。”
实在问不出话来,云扶风也只能放人。他想道,今晚的事或许真的只是巧合,毕竟无法预测雁宁的行动。
试锋会最后几日,以防万一,雁宁都没再出门。
尽管季竹桾惊讶她为何这幺老实,但雁宁并未告诉她那晚实情,因此季竹桾现在仍以为她只是去偷了鸭子,并原地吃了半只。
云扶风有心偶遇,但到底是徒劳,又加之事务繁忙,因此倒也宅在分院不怎幺出来,寂静无人时,便拿出那道白纱细细摩挲。
最后一天时,平静的会场出了意外。
大批魔域精锐突袭会场,趁仙门防守松懈,重伤崆峒、清越等门派长老,抢了藏辉楼献给大会的铸铁寒刀,扬长而去。
经此一役,剩余的仙门百家才恍然觉悟,距离上次魔域被灭尽气焰,已经八十余年了。
如今仙门已经闲散悠闲了太久,忘了居安思危、防患未然。
云扶风作为作为剑宗首徒,在此役中以一当十,力挫魔域主力,也多亏有他,仙门才不至于输得更难看。
作者有话说:未来三天暂时不更新,下周一多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