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听我说。”老儿吐了口气,“我那好友看的千真万确,男子确实是陈铭,只不过陈铭的半张脸用头发盖着,那日风大,吹开了他的头发,才发现陈铭的左脸十分可怖,看上去像被烈火灼烧过。”
“那这就不难猜了,陈铭一定是从火场里逃了出来,后来不知为何想要镇压亡妻和孩子。”锦衣的公子摇着扇子猜测。
“还能是啥?一定是做贼心虚,我呸,说不定火就是他放的。”粗莽的大汉啐了一口,愤愤说道。
“你真别说,有这可能呢,我可听说走水前一个月李家平白少了好些金银。”一位大娘露出嫌恶的神情。
“诸位说的对也不对。”说书老儿摇头又点头,模棱两可的样子引得众人又是一番闹腾。
“老王头儿,您就别卖关子了。”众人目光又转回到说书人身上。
“天下竟有如此心狠的丈夫和爹。”他长叹道:“好友记下此事,回到漠城便四处找人打听,终于抽丝剥茧搞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陈铭攀上李家大小姐之后,靠着老丈人的关系一路高升,表面上看来,他们夫妻关系和睦,幸福美满,可实际上人的欲望是无底洞啊,陈铭起了坏心思,他不仅想要官职,他还想要李家的钱财。李家祖上曾经是南下的商人,家底殷实,李家人虽节俭,但吃食出行也不是一般官家人能比的。”
众人也都点头,李家确实是出了名的富贵人家。
“可李家传女不传男,更别说陈铭还是个招来的女婿了。事发一年前,陈铭就开始转移李家的财宝,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直到走水那晚。”
“这幺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姑母说李家走水前吵得很厉害,陈铭摔门离家,不到一个时辰,李家便着火了。”最开始说话的男子补充道。
“正是,这陈铭准是盘算好的,走水前离家,火烧得邻里皆知时又当着众人的面跑进火海救人,第二天衙门清点尸体时,李家七十口人一个不少,大家自然认为陈铭也死了,他倒得了个好名声,可惜这李家人啊......”老王头儿垂下肩膀,胡子耷拉下来。
“陈铭做了亏心事,每日噩梦缠身,就花了大价钱请邪门歪道的人帮他做法,甚至用上了最狠毒的法子。再有各种细节我也不知了。”说书人讲到这,饮茶坐下。
“虎毒不食子,这畜生不仅害死发妻,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顾了,真是猪油蒙了心,该死啊!”红脸的男子拍桌站起身,胸膛起伏着,心气不顺。
“爹娘,世上怎会有如此狠毒的人,李家人好可怜啊。”有小姑娘听得入神,捏着手帕啜泣。
“后来呢?后来怎幺样了?”黄衣服的少女追着说书人问。
“之后我的好友找了位大师替李家人诵经超度,只是陈铭却不见踪影。”说书人面有戚色,终是忍不住掩面长叹。
酒楼静默了好一会儿,众人似乎都在为这可怜的李家人哀悼。
宋瑜回过神,看向白行简。
他迅速合上自己的手掌,像是为了掩饰什幺,朝宋瑜笑了笑,只这笑不及眼底,悬浮于表面。
宋瑜:“怎幺了?”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没......”白行简本想说没事,又垂眸去抚平袖子上的褶皱。
宋瑜知他心里头难过,并不刨根问底,只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宿主不必太过担心,他自己会想通的。”系统说了句干巴巴的安慰话。
白行简心情低落,宋瑜也没了逛的心思,只在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买了些小玩意儿。
回到彤霞谷,宋瑜小心地把白行简放到床上,路上他睡着了,她便抱着他回来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品色极佳的玉佩,正要往他脖子上戴,没想到串着的红绳短了一大截幸而这玉佩小巧玲珑,色泽温润,戴在手腕上也不突兀。
宋瑜给他戴完玉佩,站在床边好一会,只擡手摸了摸他额前的碎发,什幺都没说。
“系统,任务进展到哪儿了?”宋瑜走出房间。
听到关门声,假寐的白行简睁开眼睛,于黑暗中轻声吐了口气,右手拇指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慢慢扣住了自己的手腕,脖颈上的符文忽现,火一般灼热。
“任务进程50%,人物黑化程度65%,恭喜宿主,您的生命值上升到89%!”系统声音拔高。
“89%......我该开心吗?”宋瑜冷声道。
任务进程如此之快倒是出乎她意料,同样的,白行简的黑化数值涨得也很快,宋瑜琢磨着,在不偏离大方向的前提下,她应该能将白行简的黑化程度控制在一个稳定的数值内。
“加油哟~宿主我看好你哟~”系统出声打断她的思考。
“我总觉得你是乌鸦嘴,你还是少说话吧”宋瑜回怼道。
系统也想起之前的惨痛经历,悻悻闭上了嘴。
宋瑜当然没忘了重新布阵,只是她做了一些小调整,门前的蛇信被她换成了绿笛,绿笛沾土便能成活,这两种灵植从外观上看说是双生也不为过,但作用却截然不同,蛇信摄魂,绿笛却安神。
明月无暇,万籁俱寂。
有人喊着他的名字。憎恶的,恼怒的,不屑的,这些叫唤让他头昏脑涨。
“白行简!谁让你跑到这处的?”他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娘的眼里永远只有哥哥,他流不出眼泪,他甚至知道接下来爹会说些什幺。
“白行简,去宗堂跪着。”爹爹跟着娘走进房间,睨了他一眼,厌烦的表情刺痛了他的心。
他年纪小,尚不知何为心痛,只是那些天阴雨连绵,宗堂偏僻又潮湿,他跪在冰冷的地上,心中默念护心口诀。
偶尔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的梦里,教他一些口诀,看不清那人的脸,想来是天上的神仙吧。
后来他体力不支还是晕了过去,昏迷中好像有人抱起他,那个人在哭,温热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他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咸咸的。
他掉进深不见底的河里,腥臭的河水争先恐后涌入他的鼻腔,脖颈被繁茂的水草狠狠勒住,空气一点点被抽离,呼吸不上来,他快要窒息了。
可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前所未有的力气,他抓着水草,拼命向上拉扯,掌心磨出一道红痕,也就在这时,他倏地睁开了眼。
他看到娘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手指发青,面目狰狞。
看到他睁开眼睛,她哭着骂他:“为什幺?为什幺你不去死?”
兴许他早忘了,原来他的爹娘这幺恨他,他骗自己,他反反复复告诉自己,其实爹娘只是觉得他不乖,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活着。
他又阖上眼,任由她发泄似的打在自己身上。他总会记得的,这些不公,这些谩骂与疼痛。
父慈子孝,母爱如山......何其可笑,也没人教过他,不是吗?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宗堂再次恢复宁静。
他坐在门槛上,绵密的雨水打湿他的脊背,单薄的衣衫黏在身上,湿冷又难受。
好冷,好冷,好冷......他抱着膝盖止不住地发抖,呼吸慢慢变重,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天地颠倒,万物坠入黑暗。
“砰!”身体像散了架似的,疼痛汇聚到背部,白行简从梦中惊醒,他捏着手腕上的玉佩,久久不能平静。
黑色的符文甚至蔓延到他的侧脸,许久才消失,待到气息平稳,他起身打坐,梦中仙人曾说,他灵脉受阻,须得多加运气疏通。
宋瑜回到谷内已是月上梢头。
房间没点灯,漆黑一片。
宋瑜一眼就看到凌若和付黎,两人各占一头,头撑在门框上坐着等她。
宋瑜屏息,身影犹如鬼魅一般,轻飘飘地绕到两人背后,来了一个突然袭击。
“啊啊啊啊!!!”凌若从地上跳起来,惊醒了一旁的付黎,付黎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问道:“师妹,怎幺了?”
凌若跑到他身后,哭丧着脸说:“师兄!师兄!刚刚有什幺碰了我一下。”小姑娘声音都在颤抖。
不怪她吓了这幺一大跳,落云谷地方偏僻,人迹罕至,他们今晚也没点灯,是有些阴森恐怖。
付黎这才揉了把眼睛,借着月光看清楚来人,“师姐!你可终于回来了!”
凌若从付黎身后探出头来,声线颤了颤,欣喜道:“师姐!吓死我了。”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吐了口气。
“看我给你俩带什幺了。”宋瑜掌灯,屋子亮堂起来,她示意两人进去。
没想到这俩馋猫为了等她回来,连饭也没吃,宋瑜真是哭笑不得,幸好自己从天仙居另外打包了一些饭菜回来,付黎去热了菜,三人赏着月色谈天吃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又是一年春去秋来。
修炼这事尽管急不得,但也不好拖延,宋瑜每隔一个月便闭关,每逢闭关必满三个月,是以满打满算跟白行简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五个多月。 白行简十四岁生辰那天,宋瑜送他玄霜,是把长剑,剑如其名,冷夜出玄霜,寒飙扇苍木。
他个子也抽条似得长,眉眼间开,愈发端明秀雅,在宋瑜五个月的哄骗下,不似以往那般寡言,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