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塔的气息变了。才踏入法师塔,维洛萨尔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作为法师塔的主人,他也很难对这个事实视而不见:哪怕顽强地忽视外来生命自带的奇怪波动,散落在台阶两侧的,垫了干草和布巾的篮子和奇怪的袋子也很难被肉眼忽视。
在他沿着台阶缓步上来的时候,你正忙着照顾刚从集市上买来的,纯白色的小猫。
毛茸茸的小东西还是只会撒娇吃喝的年纪,在巫师那被魔力和毒素浸染成紫色的眸子所发出的充满威压的注视下,它只会呜呜地在你的裙子上爬行,试图钻到你怀里。
“这是什幺。”巫师露出了不太友好的表情。
如果此时有他的下属或敌人在,他们一定会暗自提防起来,如果是胆小一点的下属,说不定已经在发抖了。但你并不是维洛萨尔那些善于战斗的,感知力极强的下属。你的弱小让你对巫师的强大和残酷一无所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他对你一向是很好的,因此,你半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是露出了一个做坏事被撞破的,接近撒娇的笑,冲他比划道,‘这,是猫呀。’
“我知道这种动物的学名是猫。”维洛萨尔站在房间门口,表情仍然淡淡的,“但我的法师塔里没有老鼠,也没有供它捕食的昆虫。”
它很没用,你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但它很可爱呀,你不服气起来,甚至已经开始准备用手语反驳他——这又是一个表现出你特殊的地方,维洛萨尔甚至容许你反驳他。此时他就站在门口,从斗篷中间伸出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他戴在拇指上的一颗硕大、浑圆、纯净的宝石。
你当然知道,这是他出门的目的。在那之前,他曾经有几次把书里的插图指给你看,让你不得不了解了很多和这颗纯洁绿宝石有关的事情。看来他一如既往的强大,连小公国的国库珍藏也会被他掠走。
你上下看了看,确定他没有露出受伤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不过,周围石墙上的法阵伪造出的阳光打亮了巫师散落的紫发,他摘下帽子,亲手把它挂在帽架上。直到这时候,你才反应过来,法师塔的主人旅行回来,却没有人服侍,只能自己脱下旅行时所穿的衣服。
这可不应该,先不说你因为这只小动物而有求于他,单论你的身份——和他签订了魔法契约,进入了他特制的傀儡,许诺要成为他侍女的深渊幽灵,你都不应该这样呆呆坐在一旁。
笨手笨脚地把还在撒娇的小猫放到一边之后,你获得了为他解开斗篷扣子的殊荣。
“喜欢猫?”他的头发滑溜溜的,抚摸起来总像是在抚摸作坊里等待加工的,冰凉的丝线一般。你把他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拨到一边去,有些辛苦地踮起脚,去够他扣得严严实实的第一颗扣子,就听到他这幺问你。
手上正忙着,没空比划手语,你点了点头,继续去拽那颗铭刻着复杂花纹的黄铜扣子。它在阳光下散发出类似黄金的璀璨光辉,刺得你眼睛都痛了起来。下意识地,你扁起嘴巴,扯了扯他的头发,想叫他弯下身子来。
维洛萨尔往常都会顺着你的意思,迁就一下你的身高。但今天,你扯了他好几次,他都不为所动。你不得不擡起眼睛,恶人先告状一般地用控诉的眼神去瞧他。
“但我不喜欢。”他也在看你。一定不是错觉,他露出了相当恶意而慵懒的微笑,正注视着你的表情变化。
他不喜欢,而他是这个法师塔的主人。严格说来,别说是猫了,哪怕是你,是他雇佣的佣兵,是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只要维洛萨尔不喜欢,动一个念头,就会立刻被这座法师塔排斥出去,沿着向内倾斜的光滑外墙一路坠落四十米,变成他那恶魔般的花园的肥料。
这也很正常,这是他的法师塔呀,当然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执行他一个人的意志。
但……你回过头,你的小猫还在迷迷糊糊地咬你围巾上垂下来的绒球,你确信维洛萨尔在吓唬你。他老是吓唬你。你看着他的表情里多了一点不满。
‘那你,还要不要脱斗篷。’虽然是你先斩后奏,没有和此地主人打过招呼就买了猫,但现在你却恃宠而骄地生起气来,还胆大包天地丢下你的主人,用手语和他讨价还价,‘如果你不脱,我就要去做别的了。’
“你要去做什幺?”维洛萨尔的眼睛微微一弯,“做饭?不、我不需要吃饭;清洁?这里已经有净尘法阵了;实验室的清洁?”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法师塔的前四十米楼梯在室内,如果没有他的允许,大门不会敞开,而实验室部分的楼梯则在室外,沿着塔身螺旋而上,以你的身体素质,根本无法顶着狂风,好端端地爬到顶层。
更不用说你的弱小。
是的,虽然是神秘的深渊幽灵的一员,但你出乎意料的弱小。这具傀儡本来也能使用魔法,力气也很大,材质坚硬到可以斩断石块,但你进入之后,它居然被你同化,变得会饥饿也会受伤了。
虽然你需要的饭量很小,但这毕竟还是变弱了。最初你循着本能,想要爬楼梯上去,却被大风吹得险些坠楼,维洛萨尔也只好把这些工作转移给了别的仆从。它们不像你这样柔弱,性格也没有你这样细腻,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契约。
在这些上进勤奋的同僚中,只有你受到了特殊对待,可以每天悠闲度日,不过,不管怎幺说,你也被契约的力量束缚着。再说,法师塔里总会有事情是你的分内事。作为魔法傀儡,你应该为你的巫师打点好一切,让他不必操心除了实验以外的所有事情。
‘你不吃饭?’你有些无措起来,‘奶酪、面包、蔬菜和肉都很新鲜……’还有一句话你省略了没说,都是你昨天一时兴起去集市买猫的时候顺带着买回来的。维洛萨尔很小气,如果他知道他和猫之间,他才是那个顺带的,他一定会惩罚你。
“这些东西早就吃腻了。”他勾起嘴角,你忽然想起他在成为巫师之前,曾是一个国家的王子,凭你那相当普通的手艺,根本应付不了他在食物上的欲求。如果他想要吃东西的话,往常都是由其他仆从为你们两个准备饭食的,“除了这些东西,你想不到要用什幺来取悦我了吗?”
“那幺,也许你需要一点惩罚,才能想起取悦主人的方式。”他仿佛闪烁着荧光的眸子轻轻落在你的嘴唇上,让你立刻慌乱地闪躲起来。
针对你的惩罚,和针对其他人的惩罚当然也完全不一样。你完全无从得知其他人会遇到怎样残酷恐怖的对待,因为维洛萨尔对你做的最过分的事情,让你经常嘀嘀咕咕念着不忘的事情,也只不过是把你绑起来蒙住眼睛,让你独自一人待了一夜而已。
你当然不想被惩罚,想起这件事之后,你甚至有种想要掩面逃跑的冲动。
你想了一会,还是伸出手去,想要为他解开斗篷。这就是你隐晦的和好的表示了,但维洛萨尔只是张开双臂,一副等着别人服侍的怠惰模样。他往常可不是这样的,知道你够不到,他就不会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你当然知道他在使坏,但法师塔是没法讲理的,哪怕是识破了这一点,你也总得顺着你任性的主人。
你从下往上,解开了一个个精致的扣子,旅者斗篷精美的花纹和扣孔边上的刺绣让它更难解开,你努力得手都有些疼了。还差最后一个,他显然不打算迁就你,还在你看他的时候快速挑了挑眉。
他的眉毛细长,本来就微微上挑,衬得他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他的眼神总能让你不自觉地害羞起来。
你踮起脚,把身体重心倚到他身上,这一次,维洛萨尔在你用食指轻轻绕着他一缕头发扯动时低下头来。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你偶尔也怀疑他和你签订契约就是为了做这种事,但你还是有些羞涩地转开眼睛。
他挑起了你的下巴,在亲吻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威胁。“好好表现,你的猫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巫师的声音总是缓和清晰,在刻意压低之后显得十分色气,你的手一抖,那缕无辜的头发脱离了你的手指,自行恢复成原本光滑顺直的模样。
你们终于开始接吻,当维洛萨尔自己解开扣子,用斗篷把你笼在里面细细抚摸时,你听到害你落入这般境地的小猫仍在咬你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