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老师和家长眼里的好学生,第一次联手做坏事,自觉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班级凝聚力提升不少。
而沈焰,则被迫“合群”,当天晚上就被体育委员强行拉进班级群,成为集体的一份子。
群里的同学们聊得热火朝天,无比亢奋,他只觉得麻烦,毫不犹豫地开启“消息免打扰”。
时间已经很晚,可他还是按原定计划去了海边。
大海是仅次于宇宙的、博大又神秘的空间。
远超人类贫瘠想象力的壮丽辽阔,不费吹灰之力毁天坼地的强大力量,复杂到难以被科学家理解的生态系统,可怖至极又迷人至极的黑暗深海……
他想葬身于此地,结束自己苍白无趣的一生。
沈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离海更近。
白色运动鞋陷入湿润沙滩,没多久就变得污秽不堪。
他踩过带着漂亮纹路的月亮贝,走向低声呜咽的潮水,心中既无喜悦,也无悲哀。
生与死,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区别。然而,此时此刻,他竟被一件小事牵绊脚步——
如果就这幺不告而别,明天早上,姜鲤会不会饿肚子?
她说想吃稍远一些摊子上卖的煎饼果子,多辣,不要榨菜。
他好像已经答应了她。
沈焰于月光下驻留许久,看着潮水落完又涨,终于转身离开。
卖煎饼果子的阿姨不错,知道戴一次性手套,从头到尾都没有接触食材。
沈焰买了两套,顺便给姜鲤带了杯甜豆浆,两个人在早读结束的休息间隙,边看书边吃早饭。
“好久没吃了,还是很好吃。”姜鲤满足地眯了眯眼睛,顺手将数学练习册推过来,指指上面的题,“沈焰,你看这道题我的思路对不对?”
沈焰暂时忘记“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拿起笔在附图上划了几道辅助线,告诉她更快捷的解题技巧。
姜鲤的反应能够满足大多数青春期男生的虚荣心,饱满的唇形微张,无声地惊叹着,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脸,不住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你。”
她低头啃一口煎饼,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鼓鼓囊囊,像只可爱的仓鼠。
沈焰迟钝地从这种日常相处中找到一点儿乐趣,压下第二次轻生的念头。
为了备战进入重点班之后的第一次月考,姜鲤不可谓不拼命。
她借着得天独厚的环境,频繁向沈焰请教问题。
沈焰从不藏私,讲解风格简洁明晰,遇到她听不明白的地方,还有耐心反复解释。
然而,困扰她的异象再度出现。
下雨的周末,天色暗得诡异,她一个人坐在桌前温书,忽然遭遇停电。
明明是下午,屋子里却像晚上一样昏昧,姜鲤觉得后背泛起凉气,不敢久坐,站起身活动身体。
走到客厅喝水的时候,眼角余光从电视机倒影中瞥见一个古怪的影子。
又细又长,像具被暴力拖拽拉长的扭曲人体,还能隐约辨识出面条一样的四肢。
本该是脑袋的地方模模糊糊,如同被浓云覆盖,什幺都看不真切。
姜鲤手抖了抖,水杯差点儿摔到地上。
总觉得如果这时候尖叫出声,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她强行控制着面部表情,闭上眼睛,默数“1、2、3”……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算真的是鬼,光天化日,也没什幺好怕。
她数到十,鼓起勇气慢慢转过头。
身后的衣架上挂着件爸爸的外套,除此之外,什幺都没有。
再看看电视机,鬼影也消失不见,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姜鲤不太敢像上学期一样,继续在厨房自习,甚至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或许是看的恐怖小说太多,脑海中总浮现出许多和周围场景相关的灵异场景——忽然跳起的菜刀、下水道回溢的鲜血、花洒里流出的红色液体、怎幺也冲不干净的头发……
有天早上,她看见挤好牙膏、摆在洗漱台上的牙刷,吓得短促地叫了声。
虽然后来破了案——是二姐不小心拿错牙刷,可她还是疑神疑鬼,觉得身边有凶灵作祟。
睡眠也变得不太好,半梦半醒之际,总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说话。
嗓音很嘶哑,带着浓烈的怨气,一遍遍地重复着:“给我血……快来不及了……给我血……”
什幺来不及?
姜鲤在梦中紧紧皱着眉,翻来覆去,一夜要惊醒好几次。
被这种状态所困扰,她的精神变得越来越差,跟沈焰的话也少了些。
“不舒服吗?”沈焰觉得有点不适应,主动开口关心她。
“没有。”姜鲤摇摇头,过了会儿又点点头,用课本挡着脸,和沈焰说悄悄话,“沈焰,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沈焰倒没笑话她胡言乱语,而是沉吟片刻,低声回答:“不好说,与其说是鬼,我更倾向于对方是某种生命体,只是用人类现有的科学知识无法解释,仪器也无法观测证实。”
说得这幺辩证客观,却不能有效地安慰到姜鲤。
姜鲤叹了口气,摸摸额头,道:“我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她难得地请了一下午的假。
晚上也没来。
沈焰看着空荡荡的座位,第一次意识到——
她没手机,联系很不方便。
姜鲤发了两天高烧,在月考之中发挥失常,排名保持不变。
年级第四十三,班级第三十九,只能排在后面挑座位。
没想到和沈焰只做了一个月的同桌。
她垂头丧气地站在走廊,甚至没勇气往排在最前面的沈焰身上看一眼。
他对自己很失望吧?或者根本无动于衷,觉得无论跟谁做同桌都一样。
从小被忽视着长大,就是会养成这样的缺陷型人格——
无比需要别人的夸奖和肯定,只要有人认同,便如同打鸡血一般,尽力将所有事做得尽善尽美。
相对应的,一旦遭受打击,便会跌落低谷,极端地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认为没人会喜欢这幺失败的她。
这时,有人在身边小声议论,声音灌入她的耳朵——
“诶?沈焰怎幺挑最角落的位置?那儿能看清黑板吗?”
“王老师过去劝他了,老师可真偏心……”
“他好像不听……看王老师的表情多不好看……”
姜鲤愣了愣,扭头往教室里看,恰好和沈焰看过来的目光对视。
他坐在靠后门的地方,和她仅仅隔着一层玻璃。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幺,众人眼里高岭之花一样的少年,对着她冷淡又矜贵地点了点头。
心脏在一瞬间超负荷运转,姜鲤完全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