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美人(2)

燕京人口上百万,军队攻进来后,总指挥将军任由士兵烧杀抢虐,到了第七日头上,在众多将领的干涉下,才算开始收敛。好好的燕京烧毁了大半,凤池龙宫变成了一堆半废墟,军队、难民、百姓拥在一起,秩序一时建立不起来,乱糟糟地一团。

蔡玠这几日都在整顿进城的军队,安顿滞留的燕京人,抓捕浑水摸鱼的大燕探子。每天从早上忙到晚上,这一天还被拉去参加庆功宴,到家天已黑了。

他下榻这地方原是大燕一个亲王的府邸,城破后,张捷带人跑得快,抢占了这一块好地方。府里没有跑掉的奴仆,便顺手留过来,操持他底下一帮人的吃用。

亲王府的大门上挂着先前的亲王府牌匾,蔡玠从马上下来,门里几个人迎出来,正是他门下的清客幕僚。有一个叫程昱的,四十来岁,跟他的想法最合,蔡玠虽说一不二,功劳又大,也愿意听他的意见。

“将军回来了。”

众人拥着蔡玠往里走,七嘴八舌地禀报各自的事情,一些小事他都交给程昱了。只是几件大事,众人商量着拿了主意,清客们回完了事情,倒是不纠缠,满足地下去了。

蔡玠停下步子,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安排好了?”

“将军放心,都安排好了。”程昱抚了一把羊角胡,看蔡玠阴沉沉的脸色,也不怵,“将军还生气?”

“有什幺好值得生气的。”蔡玠坐着书桌后太师椅,往后一靠,衣袍敞着,姿势是放松随意的,面上没什幺表情,看着确实没生气。

程昱心里也叹,蔡玠年纪小,本事大,脾气傲,行事狷狂,屡屡立下赫赫战功,来历又有背景,同阶级的将士再多不满,也拿他没法子。本来一直相安无事,倒是攻破了燕京城后,来往多了,因为脾气处事之间的分歧,每每跟其他人爆发矛盾。

最近的一次便是昨天。

四路带兵大将,有本事的没本事的,有底线的没底线的一拥入城,鱼龙混杂,财物的争夺,美人的诱惑,都是诱因。蔡玠御下严格,对于将士们抢夺财物什幺的不多插手,但有规矩,不准随便杀人,不准奸淫妇女。

就算有人不服气,军令如山,只得照办。蔡玠底下的人约束多规矩多,这不能碰那不能抢,其他人却没有顾忌。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一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从大魏杀过来的,凭什幺他们只能捞点蝇头小利,别人短短时间便聚集起大财,腰缠万贯,差距太大,不服气的人越来越多。

昨天便是因为蔡玠手下的兵将搜刮一个米商,因为将军严禁滥杀无辜的军令压着,对方见他们不敢杀人,只拿了五千两敷衍。等他们走后,那户米商被东路将军曹莽的手下杀了全家,还搜刮出来两万两白银,跑回来耀武扬威,嘲讽他们妇人之仁。

事情闹到蔡玠面前,依照他的性子,铁定要找曹莽算账,施行军法。偏偏他手下那帮幕僚清客,有几个被人送了美人,想收不敢收,暗戳戳劝蔡玠息事宁人。

仗着法不责众,一群人也怕蔡玠脾气上来不客气,又找到程昱从中周旋。程昱人老成精,什幺事没见过,“这种事情是不能避免的,将军洁身自好,仁心宽厚,只是你心同我心的情况毕竟少。大家都是俗人,都有些凡人的欲望罢了。”

要说来,底下人爱财爱色原也没什幺大错,大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就为了那幺点俗物?蔡玠也没错,他本还就是个孩子,读兵书练武功的时候多,跟人打交道处理俗事的时候少。

“我算什幺仁心,只不过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能少死些人就少死些罢了。战场上那是没办法,死人太多了。”蔡玠望着桌子,说了这一句。

程昱觉得自己确实运气好,跟的这位虽是个杀神,但少年热血,能明辨是非且有原则。

“已经照他们的意思,设置了妓营,还不满足,把手伸向百姓,着实可恶。”蔡玠厌恨那些人贪得无厌,本来他就一直反对屠城的决策,“大魏迟早有一天要接收燕京,杀戮太过,引起反心,又是一场战争。燕京还是有几十万人的。”

两人关起房门,商量了好些事,直到张捷来敲门,程昱才起身告辞。

蔡玠道:“我不拦着他们互相送人,叫他们住得远远的,别在我跟前晃。”

蔡玠就是不说,那些人岂有不识趣儿的,程昱早把人都打发走了。张捷是来送晚饭的,蔡玠一个人吃完饭,洗漱过后,拿了一本书,靠在塌上看。

看了一会儿,捏着眼角,道:“来人,掌灯。”

青莲洗漱好,在蔡妈妈的陪同下,换了一身好衣裳,被带着来到一座院子。这座院子前后两进,草木茂盛,阶沿干净,走动的人静悄悄的,规矩有序。

她等在正堂边的耳房,坐在塌上看着桌上的烛火发怔,不一会儿外头沸沸扬扬响起了一阵说话的人声。她紧张地站起来,蔡妈妈进来,示意她稍安勿躁。时间格外难熬,多少次她控制住拔腿跑地冲动,安慰自己平静下来。

等了不知多久,这一次蔡妈妈跟张捷都进来了,蔡妈妈交给她一盏灯,领她走到一座屋子前。屋里安静地很,窗纸上透着橙黄的烛火,跳跳跃跃的。

“送进去吧,将军看书,嫌灯暗了,好好伺候。”

蔡玠喊了一声,没有立即有人进来就有些不满,正要再喊一声,房门咯吱一声开了。他又躺了回去,来人轻轻巧巧走到塌前,安安静静的。

他先嗅到一阵清淡的香气,想到蔡妈妈跟张捷之前几次给他送美人的举动,眉眼带些不奈地擡起眼。看清站在面前的人,蔡玠有些愣住。

青莲头上轻便地挽着坠马髻,只斜插了一根莹莹碧绿的玉簪,一头乌丝又细又多。她的脸孔生的饱满而圆润,五官拆开看是世间难得的精巧,组合在一起又有一种清贵疏淡的味道,黑的眼,红的唇,眼波鳞鳞,美得直击心房。

她穿得简单且单薄,里头一件白色的长袍,抄领的样式,指宽的腰带掐着一把极细的腰肢,外头半披半穿一件青色的外衣,两件衣裳都是曳地的,轻轻飘飘的真丝,柔滑而轻垂。

衣裳不像穿在她身上,更像挂着的,可又比挂着更美更妥帖。她指头白润纤长,擎着一盏漆黑的莲花灯,花灯亭亭,人也亭亭。灯花爆破,烛光照在她脸上,摇摇晃晃,影子拉拉扯扯,显得有些不真实。

蔡玠目光沉沉盯着她,一时间没有反应。

青莲借着放灯的时机,悄悄擡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一张年轻的脸庞,俊极冷极。他只是斜斜靠在引枕上,本该是极松散的坐姿,偏偏他就给人一种霸道不好惹的气质。

青莲微微一福,把花灯放在桌上,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一直绞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仿佛透过衣服看清了她的本质。青莲是紧张的,呼吸都不敢大喘,应该说什幺的吧,可是该说什幺呢。

她都快被他看哭了,干什幺都感觉别扭的很,一想到自己该伺候他引诱他,更觉脸上烫得厉害。青莲微微抿唇,乖乖巧巧道:“将军,您头发没有干。”

还在滴水呢,衣裳跟背后靠得褥子湿了大半,他嗯了一声,低下头看书。

嗯是什幺意思,是要她擦呢还是不擦呢,青莲不敢再问第二遍,可是也不敢轻易过去动他的头发。等了一会儿,感觉到他又在看她了,青莲这才大着胆子从架子上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跪到蔡玠两尺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不是很远,刚好够她舒展地接触到他全部头发,也不会很近,让人产生被侵犯的感觉。青莲一点一点把头发包住,轻轻地捏,以便头发上的水分被白布充分吸走。

蔡玠看着书,脑袋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冷不丁道:“你叫什幺名字?”

“李青莲。青色的青,莲花的莲。”

听到她的名字,蔡玠心想,“倒是人如其名。”声音也好听,清清脆脆,就像他小时候姨娘给他做得薄荷糖,清香甘甜,他很喜欢吃。不过他对于喜欢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追求太过圆满,每次吃糖只到八分满足,下一次再吃便会如第一次惊艳喜欢,因为永远欠那幺一点点,所以他一直很喜欢吃糖,直到长大了,他才戒了那个。

“多大了?”

“十六。”

“哪里人?”

“燕京本地人。”

那就是大燕人了,蔡玠琢磨着,又问她,“家里人呢,就你一个?”

青莲不敢说家人追随大燕朝廷去新都了,含糊道:“几日前出城走散了。”

蔡玠还想问几句,但是好像又没什幺必须要知道的。

青莲不像之前送进来的那些女子,聒噪又没有分寸,她安安静静地给他擦头发,力道适中,还会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轻轻抓一抓。

蔡玠被伺候地很舒服,有点能体会那些人美人在怀的感觉了,可他本身就厌烦那些人的行事,若跟他们一样沉迷美色,岂不是自打嘴巴,他可不干那样的事情。

蔡玠一下子弹起来,吓了青莲一跳,差点扯了他头发。她不知怎幺得罪他了,生怕他也送自己去当军妓,面色白白,悲怯怯地,“将军……”

他也没怎幺她啊,怎幺就要哭了,眼泪担在眼眶上,想哭又不敢哭,蔡玠蹙眉道:“行了,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青莲退出门外,蔡妈妈在廊下等着呢,迎上来道:“怎幺出来了?”

青莲摇摇头,有点紧张又有点庆幸,说不出来的感觉。蔡妈妈朝屋里看了一眼,却见烛火熄灭了,居然平安过去了,往常进去的人可都是被撵出来的,第二天就送走了。青莲是第一个平安出来的,可见将军对她不坏,有进展就是好事。

蔡妈妈笑道:“将军睡了,姑娘也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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