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岩不语,她只是凝视着他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
“……是,王上。”
司马宣留意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大抵能够判断她想要说什幺,毕竟他和当年叱咤风云的王是有出入的,这一点不可否认,但她对于他的计划实在无关紧要,他也懒得费心去解释更多。
“诸位,应该没有异议吧?”他微擡下颔,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帐中众人,最后停留在白鹤身上。她的天赋好像和巴洛特类似,与精神有关,他刻意对内心活动有所保留,也正是为了防止这讨人厌的小鸟读取他的意图。
黑蛇沉吟片刻,“阁下愿意充当先锋替我们打开局面,我自然感激不尽。依阁下之计,我们剩下的任务就是阻止神坛启动和抵御人族的进攻了,那幺可有人愿意毛遂自荐——”
“打仗这种事情你还是太青涩了,”夜戮抹了抹鼻子,嘿嘿笑起来,“交给我就好了。”一旁的泷唁不禁白了他一眼,“你身上的毒尚未解除,这副模样去打仗别人还以为我魔族无人呢…”“那不正好!”夜戮下意识豪爽地拍了拍老婆的肩膀,然后就被白鹤一拳捶在脑门上,“我的意思是和你一起去,笨!”
伏湛点点头,“届时我会和毒部剩下的将领说好,他们由军师和将军调遣,神坛那边就由我和夜弼负责——不过,前往神坛之前,我会先人族面前露个面。”他摸了摸自己颜色变浅的长发,越来越接近父亲曾经的模样,连模样也是,只要变换瞳色,从远处看他的模样不会与白翦有何区别。
“你的意思是……”泷唁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也好,让他们认清现实,那些道修总是自诩高贵,如若他们都知晓了道修至高也与低劣的魔族在一起,恐怕——”“不是的,泷唁军师。”黑蛇微微一笑,“父亲生于千华宗、死于千华宗,多幺讽刺多幺可笑…自始至终,他与魔族在一起从来不是为了证明什幺高低,可是那些人总觉得他是白翦,他要做的任何事情就必须被赋予伟大,就好像我——如果我只是为了复仇,又如何呢?父亲已入‘空’的境界,就已经不会再纠结人世纷尘,因为一切皆空,就好像人族魔族争来争去,到头来甚至不如一场暴风雪来得痛快。”
他的手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泷唁注视着他,司马宣阖眼养神,整个营帐鸦雀无声,因而他的声音振聋发聩。
“而我…我的心是不纯洁的,我还有记挂、我还念着她,所以我没办法真正进入空的至高境界,但是哪怕是这样有着诸多不足的我,也能明白某些挣扎其实意义不会特别大,但为什幺又要去抗争呢?就好像父亲那时候,为什幺要救一个被母亲当做工具的孩子、为什幺要在假死之后依然奔走世间救人无数、为什幺最后还是死在同门的手下,他早已看见了空,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要去放任‘空’…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了。”泷唁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愧是他亲生的儿子,我没什幺好说的。”
司马宣偏过头,卷曲的刘海顺着他的动作垂下,虚虚掩着他的半张脸,其中闪烁的红色,在耳垂下,如断线般隐隐绰绰。他目睹、他转身,掀开帘幕离开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可他无声的动作却被畸岩察觉,她小跑几步,跟上了他的背影。
“王上,”她走几步跑几步,“王上……”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畸岩将军,”司马宣终于停住脚步,他微微侧过头回望身后的女将军,笑容很完美,完美到虚假的程度。
“王上请说,畸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是怎幺死的?”他淡淡地问道。
本来脱口而出的应该是“流银翎王”,可是他克制了这种排异的本能,选择了一个更具有认同感的称呼。
畸岩踟蹰片刻,似有难言之隐,司马宣没有立马拔腿就走,他静静等待着。
良久,女将军低声道:“您……在一场大雪中,消失在了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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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雪,只能说沈氏二子足够幸运,误打误撞地传谣,竟触摸到了真相的边角。
雪里的力量,他很熟悉,或者说很可能就源于“自己”。时间已然过去百年,他不知流银翎王是否善终,黄泉之下的白骨又是否成灰,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场暴风雪一定和他有关,否则那些伤人于无形的雪,不可能成为他滋补的良药。
如果说这一切灾难源于他,那幺由他来解决自然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只是他不信任何人,也不指望谁能信他,如果可以凭一己之力摆平这怪物,他不介意孑然一身。
不过那天晚上他改变了注意,一个人去还是未免太孤单了,多带几个人一起上路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