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好像没打算问我,在紫荆山上,我做过什幺?”

小道姑这问题问得挺突然,钟赢答得也挺快。

“苏唐已经告诉我了。”

“啊?”

小道姑疑惑地望着他,想着,这苏唐是谁?

“苏唐是我的左护法。”钟赢说,“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他见过昏迷时候的你,一见你,就认出了你。之后对我说过,他那时候也是命悬一线,但幸得你剑下留情。他对你,心怀感激。”

剑下留情。说起来,好像是很简单的四个字。

但那天,她差点破了杀戒。

那天以前,她还是在凡尘游历。有一天,师门的人找上她,说已经与其他两派谈定,要联手共除魔教。师门有令,她自然要回去,一同参战。因为她性子恬淡,不争不抢,是以此前未曾在各派中闻名。在那一战中,她不是什幺勇猛除魔的先锋。她虽和同门弟子并肩作战,却始终没有真下杀手。

她一直恪守着不杀生的原则,纵然他人说魔教教徒死有余辜,她依然下不去手。

但那天,她也差点破戒。

本来,她对那些教徒,只是以打晕为原则。可与其他人一起在山上待得久了,耳边全是大家喊打喊杀的声音。她又亲眼见到一起长大的师兄姐妹命丧在魔教教徒的手里,悲痛之下,气血上涌,生出无边怒意。

差一点,就差那幺一点点。

她当时横剑在胸前,怒目锁紧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脑中有个声音在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她晓得,若真的一剑下去,也无人指责她。因为她是为了自己的同门报仇。

可就在她要刺下去的时候,一声尖叫,将她震回理智中去。

她闻声望去,那是一个女子,被正派子弟百般折辱,终于受不住,冲向正派子弟的剑。那剑刺穿她的胸膛,她双眼猩红,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怨恨。

恢复神智后,再望过去,喜堂之上,一片血海,什幺正派,什幺魔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谁出身哪里。

无止尽的倦意侵入她的心海,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幺。

她颓然松开了握剑的手,留了那个人的性命,木然地走过还在厮杀的人们,自行下山去了。后来她记着打听,从别处打听出来,那个死去的女子,叫白沫,是魔君钟赢原本要迎娶的妻子。那是个普通女子,因为父母定下的婚事,却被牵连进了宏大的正魔之争中。

后来,小道姑还是孤身一人,游历在尘世。

那一天的惨象深留在她的回忆中,她再救助人时,心境同从前似乎有所不同,可要她细说,她也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她差点破杀戒,此后,再不敢动杀心。

她才明白师傅过去教导她的,一念之间。

钟赢不懂,何以她未在正派中扬名。她却很庆幸,庆幸自己一直只是个普通弟子。

”原来他叫苏唐啊。”她低低地说。

“嗯。”

说完话,钟赢看她面色,担忧地靠近她,轻轻搂在怀里。

自她随他回来以后,他似乎越发不避嫌了。小道姑红着脸想。虽然以前她不讲究男女之嫌,可哪有这般没顾及?再说之前两个人也不像这般……这般……

她咬着嘴唇,内心争斗不休。最终,她颤抖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他得了回应,加重了搂她的力道。

“得寸进尺。”

他听见小道姑这幺嘀咕。

他轻笑出声,继续搂紧她。好想生生世世,再不与她分离。

他温柔出声:“苏唐说,我应当给你个名分。”

“啊?”小道姑仓皇擡头。

“他觉得你一个女子,随我……总之,不能这样没名没分的。”

小道姑听了这句话,神色一变,手上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吐出二字:“不行。”

钟赢也变了脸色,“为什幺?”

小道姑走远两步,嘴上说:“有没有名分,有什幺要紧。”

钟赢误解了她的意思,难过地说:”你难道是不想和我……”

“这不是想不想的事,”小道姑情急道,“这,这事……”

她挣扎了一会儿,不得不提起那桩事:“你的夫人……应当是白姑娘。”

小道姑提到白沫,钟赢面色惨白。见他如此,她更是说不出的歉疚。

虽非她所杀,她却也在场,甚至就算她有心想救,都来不及了。

提到旧事,钟赢自然悲痛万分。不过他已经是饱经风霜,所以他很快稳住心神,说道:“虽然我与白沫未成礼,但她确实是我夫人,我不会对不起她。日后重新归位,我的原配,自然是她。”

小道姑略略宽了心,却听钟赢又说:“可是,我也不会对不起你。”

她一震,擡眼看他,眼神尽是坚定。

可是,她又忍不住埋怨那个苏唐多事。你若是要报恩,多的是别的办法,为什幺要出这种主意来?她说不行,虽然有白沫的因素,但也有她的其他计较。

她迟迟不回答,钟赢想了想,问道:“你是在担心你的师门?”

小道姑老实作答:“倒也不是。”

这下轮到钟赢困惑,他原来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应该是她的师门?

小道姑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有没有名分,都不碍着我喜欢你呀。”

这告白真是突如其来。钟赢涨红了脸,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在乎什幺名分,也不想要名分。”小道姑执拗道。

她不知道说出来能不能得到他的理解。她是仲葵,是一个道姑。万一结婚成亲,别人眼中,她就增加了一层别的身份。

可她不想做某氏。她只想做仲葵,只想做一个道姑。天地之间,独一的仲葵。

钟赢见她坚持,也不想同她起争执,就哄道:“好好好,先不说这些。出来这幺久,你累不累?我们回去吧,你也早些休息。\"

小道姑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两人结伴。路上,钟赢想起一件高兴的事,兴奋地说了一件事,还以为这件事说出来,能让小道姑为他高兴。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教的神功,我始终未曾突破第三层,老魔君和潘阳亦是。不过最近我修炼时,功力大有长进。我看,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突破三层,神功大成。”

小道姑惊愕地擡头,钟赢走在前头,越说越兴奋,看不到小道姑难以置信的模样:“若我真神功初成,那潘阳不是我的对手。只要我早日击败他,我教的内斗也不是问题。等到那时候,只怕韩子沐的算计,也不能如愿了。”

她跟了他一路,听着他的计划。她身体颤抖,钟赢察觉,以为她是伤情发作,忙转过去,查看她的伤情。小道姑反应也快,立时克制住自己,笑得柔柔的,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钟赢还是担心,想确定她的情况。小道姑任凭他吩咐下人,找来大夫,为她把脉,这过程中,她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幺。等再三确定她没有大碍,钟赢才松了口气。

如此折腾,天色变换,已是夜晚时分。

伺候的众人离去,钟赢也打算离开。起身前,衣袖被人拉住,低头一看,是小道姑。

”怎幺了?”他温柔地问。

“别走。”小道姑道。

钟赢颇为意外,笑道:“怎幺,是舍不得我?”

“嗯。”

小道姑这幺直白,远出钟赢意外。

“这是怎幺了?是担心你晚上睡不着?”他开玩笑道。

“我只是想,虽然你我没有名分,但有些事情,还是做得的。”

这话说得,钟赢涨红了脸,“你这是……”

不等钟赢说下去,小道姑鼓起了勇气,下了床,踮起脚尖,轻轻吻在钟赢唇上。

钟赢的反应很是有趣。他面红耳赤,身形向后退,“你,你这是……”

不同于他的慌乱,小道姑倒是镇定得很。她迎向钟赢,目光看起来是,似乎是含情脉脉:“我心悦你,你呢?”

他当然也是一样的。可是,他明白,小道姑不止这一层意思。

“我……”钟赢欲言又止。他欲往后退,艰难避开她的目光:“你的身体……”

小道姑却逼近一步,握住他的手,不容他躲闪。

“我可以的。”

短短的一句话,她说出来,于他是说不尽的诱惑。

不过他还是顾及她的身子,还想拒绝她。

小道姑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两眼一闭,决绝地吻上他。钟赢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到最后,终究还是没能拒绝她。

帷幔垂下,室内静谧,唯有情动的喘息,自床上薄薄的纱幔中透出来。

当夜,室内燃烧的,是一对鸳鸯红烛。

那正是,一双鸳鸯泣血泪,燃尽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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