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全

权越遥伸出手,接过收银员递过来的小票。

有人先她一步取走了柜台上的东西。

她干脆就把手插回口袋里。

天已经黑了,门口光秃秃的树枝上缠上了小灯,黄澄澄的,迎着四周耸立的高楼天梯,有几分可爱。

广场上立着一个巨大的景观喷泉。池子里打着同色系的暖光,正中央还放了个巨大的球,营造出悬浮的空间效果。

她总算能借着擡头观景的动作瞥他一眼。对方神态放松,昏暗的光线打在侧脸,显得眉眼深邃。

权越遥不敢看太久,收回视线,“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呢。”

权晨骁好像转过视线,在看她,“对于置办年货来讲,并不早。”

她又没想说这个。话到嘴边觉察出一些不对,当即擡眼,警觉道:“你又想我问什幺?我不会问的。”

权晨骁好笑地看着她:“不用问,是我想告诉你。”

权越遥仿佛瞬间被按了消音键,鸵鸟似的,就差把头埋进沙子里。

过了很久,两人已经沿着路边走出了几百米,她才慢吞吞开口:“你不觉得这个时机选得很不恰当吗?万一一个没处理好,你手里的年货可就不一定有机会带回去了。”

“我觉得,首先要把这件事处理完,我们才能好好过年。”

权晨骁抱着非常大的意志来解决这件事,她也并不意外。权晨骁说话分量一向很重,自从那天他说过后,她几乎就预见了会有这幺一天。

只是,如今那条高压线似乎就悬在头顶,她反而有点不敢听他的回应。

双方摊牌去说,往后就连揣着糊涂继续粉饰太平可能性都没有了......虽然她选择强硬地剖开心迹点破关系,基本就已经宣告了两个人没办法再维持原状,但起码在他做出特别像模像样的回应之前,她还能稍微自欺欺人。

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她当然也可以选择用力拽住哥哥,在任何时间他都不会全然放自己不管。

感情的触角伸展,碰到疼痛的位置,又猛然缩回壳里——即使无论做什幺哥哥都会原谅自己,也不代表自己要仗着这一点让他难过。

这次,无论他说什幺,她都要接受。她一定要特别干脆、特别坦然、特别无怨无悔地接受。

权晨骁把权越遥送到公寓楼下,自己准备回酒店。

酒店离得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

权越遥越想越觉得不顺意:印象里,哥哥还是第一次到她工作的市来找她,她怎幺也得腾出时间为他接风洗尘,从下榻的酒店到每日的吃食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聊尽宾主之仪。

但因为他来得突然,她压根没有预约的时间,两人晚饭应付得相当随便。

或许是权晨骁在国外磋磨了几年,本就很强的适应能力大幅提升,权越遥甚至觉得他吃得很享受。

在电梯口和他告了别,道了晚安,门关了一半又停住,是她把手撑门边上,忍不住转过来问他,为什幺落地后才知会她。

权晨骁回答得很坦然:“担心你胡思乱想,故意躲着我。”

明明之前每天都盼望着哥哥回来,虽然见这一面大概率要宣判她的死刑。等到他真的来了,她又开始迟疑。权越遥被他捏得分毫不差,自己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索性不接话了。

他也不引她说话,只是和她晃晃手,又插回裤袋里,“这几天我都住在酒店,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拢。

权越遥看他转身,背影挺拔。门外是溶溶夜色,清冷无边。月光落在地面,难得显出几分落拓随性。

她最终没有再迟疑,再次按下开启键。

权晨骁正在摸烟盒,冷不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看到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如今早已长大成人,长发被发夹挽住,踩着高跟鞋向自己跑来。

权越遥从前不太会梳头发。

小时候一直是短发,一是生下来发质不太好,要养头发;二是图方便,怎幺省事怎幺来。到了四五年级,头发早就乌黑油亮,她像是突然觉醒了这方面的意识,要留长发,要梳马尾。

每天早早起来,拿着小喷水壶对着镜子摆弄头发。

刚开始头发太短,好多碎头发梳不上去。权晨骁避免她为了发型服帖搞得满头水,还给她买了好多小发夹。

他今天也无意中看了几眼。鲨鱼夹,很简约的款式,穿插在黑发间,上面缀着几粒珍珠。还有一小串垂下来,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梳得很漂亮。

权越遥跑到近前,像是要缓一口气,略微停了一下才开口,“我不准备躲你。”

她今晚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找由头避开他。她选择让两个人干脆直接、开诚布公地谈,就在今晚,无论结果是什幺。

在身处大洋两端,给他机会处理完手头事务、同时也是给她留出余地冷静思考的小半年里,她曾无数次设想各种可能,自认为早已做足了建设。

头顶是悬着的白炽灯泡,瓦数很大,亮度很足,墙壁和地板瓷砖的反光在夜晚几乎映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人暴露在强光之下,无处遁形。

自从权晨骁去外地读书,她就鲜少有机会这样直视他。

明明已经做足准备,就算他荒唐地要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两人若无其事继续做兄妹,她也会坦然接受,绝对不让他为难。

但她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回忆起一万公里外,某家私立医院的病房,窗外也是如今晚这样的夜色,哥哥坐在那样的窗边,猝不及防被她咬住唇瓣,纤长的睫毛近在咫尺……再与她额头相抵的模样。

她像一心扑火的飞蛾,任由私欲的烈火烧去外衣。

即使是不被允许的。

她从来没有这幺清晰的认识到,就算权晨骁打算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两个人大约也是做不成兄妹的。

理性可以为了亲人、为了唯一的存在萌生退意,情感却最难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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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话,对于此时的兄妹来讲,意义是截然相反的。

最近有点拖节奏,抱歉,我会试着调整一下进度。

感谢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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