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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山机场。
一架庞巴迪停在跑道上已逾两小时。
机舱内,
沈星抿一口香槟按下接听键。
中年男人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
“沈董的意思是您什幺时候反省好什幺时候才能回国。”
“另外,”
他顿了顿:
“您的名字已经从开曼信托里消去了。”
沈星闻言面色不变,抿唇、点头,然后挂掉了电话。
她示意侍酒师倒酒,倒在软椅上漫不经心摩梭着腕上的手镯,眼睫低垂。
去年,她大学毕业直接进入沈氏旗下控股跨国艺术品拍卖集团——通运全球。
然旗下多家拍卖行涉嫌艺术品造假,随意定价,炒作等违规行为。
因不满于家族的行事,她欲召开股东临时会议商讨,而这一点却让家族大为恼火。
家族的摇钱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当然包括她这个从不受到重视的旁支。
沈家火速出击,原本准备向各大小股东提供的证据被全数销毁,她的助理接到了集团辞退通知,相熟的新闻主编也通知她相关内容将不会被报道,劝她不要蚍蜉撼树……
我们是不同种生物,虽然我们容貌相像,我们血缘相近,但实际上却是千差万别的。
以前他们生活在一片土地上,捍卫着一个姓氏的荣耀,却从未发现原来都是鬣狗,直至今日被迫放逐,她才从睡梦中惊醒。
沈星挽起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乌眸沉沉,她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手中的香槟上。
随着醒酒的动作,香槟橙黄剔透的酒液折射在桌上,映下的暖金光影微微震荡,就像是塞弗勒茶具砸烂在地板上的颜色。
她的母亲尹邵妘迫切的想得到主家那一脉的认可,这次由她挑起的内部危机让她丢尽了脸。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啊?沈星。”
尹邵妘怒不可抑地将手中的杯具掷向她。
“我在你身上花这幺多钱不是为了让你有一天掀我摊子的,什幺时候能学学你姐姐,动动脑子,为家里做点好事?”
看到她始终坚持的态度,尹邵妘砸了整套的茶具后离开了办公室。
她盯着地上碎成一片片的器具,一起粉碎的似乎还有她心中的那幺一点点的期望。
腹腔中的热气从七窍散出去,留下的是彻骨的寒。
飞机收起起落架开始缓慢滑行,在萧山等候了两个小时的庞巴迪终于起飞了。
沈星擡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拒绝了机上所有的服务快步回到套房里。
舱房内昏暗一片,机身的抖动总能使长年生活在陆地的人心油生恐慌。
她摸索着爬上床,丝绸被子盖在身上像睡在一床月光下。
寸寸寒意自下而上攀爬到心脏处,她缓缓地、缓缓地蜷缩起来。
沈星趴在床边将晕机药咽下去,擡起头,一张脸苍白冰冷,她靠在窗边透过小小的机窗向外看。
随着飞机攀升记忆中的千岛湖出现在视野中。
印象中,去年孤山馆舍出了套杭州雕版地图,上面绘制的千岛湖就像是一架永驻在浙省的飞机。
她伸出手,指尖在窗上描摹千岛湖的轮廓,一架永向西的飞机在淡淡的雾气中成型了。
地面上千岛湖永生永世都朝向西面,这架飞往巴西的庞巴迪却只能一路向东。
她默默收回了手。
飞机又上升了高度,杭州被层云遮蔽,只能依稀在缝隙间窥见吉光片羽。
她收回视线,想起表哥的话。
“里约是一座上帝之城,所有人都会在这座城中找到自己的救赎。”
表哥一晃就走了五年,当初离开的态度何其决绝,却不知今日是否在巴西联邦共和国这个全球闻名的足球国度得到慰藉。
药品作用的很快,意识昏沉陷入晦暗……
里约这座狂热奔放的城市从来都没有什幺中庸之道,只有纯粹的黑与纯粹的白相交相融、纠缠不休。
她从未想过,这场放逐会让她遇见一个人,一个与她截然相反,却赠她一世无风亦无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