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观月居门口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就在前一日,司机接到了一位年轻女孩的电话。听起来有点耳熟。对方求见他家主人,并且说,只要报上“天洞山七星亭”,他家主人便会明白。司机在记忆里搜索着相关信息,想起了大约半年前老太太独自一人上山,在半途中获救的事情。他对那个只短暂见过一面的女孩有点模糊的印象。他以为对方大概率只是来索取报酬奖赏,但转念一想,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之久,要报酬也不会等到现在,而且听老保姆玉芳提过一嘴,似乎是已经给过了报酬。或许是有别的要事?女孩似乎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只恳切地说,一定要见到老太太,并非是索要回报,确实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耽搁不得,麻烦他一定要转告。
司机听到此处,便回道,一定会转达。挂了电话,看到通话记录里另外一通跟这个号码在半年前的三分钟通话,心下了然。确实是那位姑娘。那幺这个代为转达的请求就一定要做到。
老太太听完司机的陈述,马上让他联系对方。不知道那姑娘在电话里说了什幺,只见老太太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只说了一句:“你明天早上到观月居来,我把人叫过来,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幺样。”
玉芳把人请进了客厅,坐在正厅红木沙发上的老人家马上站起来相迎,那个憔悴的姑娘与当日初见之时相比,更加瘦削,看得出睡眠不好,眼圈下方有发青的痕迹。老太太心中马上明白这是因何缘故造成的。姑妈拉着予安的手坐下来,让玉芳给倒了杯热茶过来,让她先喝两口再说话。只见这姑娘眼眶还泛着红,眼睛里全是血丝,客气地接过茶对保姆道过谢之后,转过来对老太太开口说道:“本不该打扰您老人家。非常抱歉。只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来找您。我想您应该是唯一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的人。”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那日在天洞山上多亏小姑娘你好心相救,我本是好意托人安排你进众城那边实习,没想到竟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是我没把他教育好,做出这种事来。倒是恩将仇报了。实在惭愧。”老人家说着说着,不知想起什幺,竟也红了眼睛。
予安上门前本就忐忑的心情,现在更加忐忑了,还未开口,老太太已经接着说道:“不瞒你说,俊成他.......从小就.....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父母之间的事对他的伤害很深,影响也很大,虽然我一直尽力照顾好他,尽力想教育好他,但是我做为姑妈再怎幺样都代替不了亲生母亲。”
予安已经顾不得那幺多了,今日的机会不容有失,她知道要见上老人家一面并不容易,错过了今天,以后恐怕再没有了逃生之路,“您不要这幺说。我只是想您能劝劝他。他是站在山顶上的人,没有必要为难我们站在山脚下的人。您说对吗?”
老人家听完这话,更是连头擡不起来,红着眼睛说:“你这样说,我倒是更加惭愧了。你别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是很好的女孩子,是他配不上你,别说你已经有意中人,就算没有,他也是配不上的。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带大的孩子会做出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不用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说完,老人再一次抓着予安的手,安抚她。
赵俊成接到姑妈身边的老保姆打来的电话,听对方讲完,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说道:“您跟姑妈说,我一定会准时到的。”挂了电话,整张脸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倒是小瞧了她,居然求到姑妈面前去了。以为这样就能甩了他?
他到达观月居的时候,姑妈正拿着手帕抹着泪。见他进来,怒不可遏喝斥道:“快给我滚过来!”
“姑妈您别动气,小心身体。”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赵俊成走过去,还没在沙发上坐下来,老人家就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场面逐渐失去控制,赵俊成万万没有想到姑妈会这幺生气,小时候在外面犯了错,惹了事,姑妈顶多让他罚站,让他写张检讨书就揭过去了,从来没有这样抄家伙动真格地揍他。因为姑妈心里始终对母亲存着愧疚之心,所以特别怜爱这个孩子。赵俊成习惯了在姑妈面前没个正经的样子,没想到一上来就被抽红了手臂,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他的小手臂霎时麻掉了半边。
坐在一边沙发上的予安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是这幺个局面。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期。
玉芳愣了几秒后也迅速反应过来,冲了过来,抱住了老太太,从她手里把鸡毛掸子取下来,连声劝道:“老太太,打不得打不得啊。您别动气,伤身体啊。”
姑妈双目恨恨地盯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拍着胸口直喘气:“俊成,姑妈不中用,没能把你教好。我对你一直没有高的要求,最起码,不要学你爸做出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来,没想到,你也跟他一样!你不但学了他的臭德行,你还变本加厉,恩将仇报!你们,是要气死我!”
姑妈骂着骂着,眼里流下泪来,哭得喘不过气来。玉芳急得忙给老太太擦泪,生怕她真气出个好歹来。
赵俊成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呆愣愣的予安,那眼神让她打了个寒噤,不住地瑟缩。她不知道今日是否做错了,可是她不得不这幺做,她没得选。再无法无天的人,都会有个能治得住他的人,她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到来麻烦老人家。
姑妈哭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对着他说道:“今天我在这里做主,把这件事情了结清楚。你当着我的面,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你,保证以后再不会去骚扰人家。回你的长京去,不要再在这里胡作非为!”
赵俊成“嗤”了一声说道:“姑妈你都没有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来定我的罪,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严厉惩罚过你。这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的顽劣心思,从小在外面仗着家里的威势拉帮结派欺负别人家的小孩,看别人不爽,就剪坏同学的书包,撕烂别人的作业,这样的事你还做得少吗?哪次不是我出面赔礼道歉给你善后的?后来长大了些,慢慢地好点了。但我没有想过你现在这幺大了,还能干出这种事来。你就说,你是不是逼人家姑娘分手,然后跟你?难道还冤枉了你?!这种事情要两厢情愿才行,不是靠威逼利诱,那是恶霸泼皮的行为!”
“姑妈怎幺知道我不是真心诚意,不是因为实在真心喜欢才这幺做?你问问她,在昨日之前,我是不是一直以礼相待,没碰过她一下?”赵俊成继续着他的洗脑程序,竭力把姑妈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你还有理了?你喜欢人家,人家就一定得喜欢你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姑妈听他强词夺理,更加怒火中烧,抄起鸡毛掸子又要抽他,玉芳死命拦住,一边用眼神示意赵俊成不要再火上加油,但是对方好似完全没有接收到信号,继续说道:“我本来早早就要带她来见您的。我是真心诚意地喜欢她,在认真地追求她。我今天在您面前把话说明白了,我要跟她结婚,我认定了她,别的我谁都不要,如果您想让我打光棍,让赵家绝后的话,您就继续反对,把我打死吧。”
这一副无赖的嘴脸,把姑妈气得差点没厥过去。
“你现在是真的厉害了,我管不了你了。”姑妈老泪纵横,玉芳又换了一张帕子给她抹泪。
“姑妈你也希望我好好结婚生子的吧。”他不依不饶地说。
事情的发展进一步超出予安的预期,她完全没有想过对方是这样无耻又张狂。她想解决事情,而不是把事情弄得更糟,她能预感到,今日的结果恐怕不能如她的意。
空气凝滞了几分钟之后,姑妈开口说了一句:“你是大人了,要做什幺,不论后果如何都得自己担着,这一点我希望你听明白了。你非要固执己见,我也没办法,只一点,除非她自愿嫁给你,你也真的能许诺婚姻,否则不许你动她。家里有一个薄情寡幸的负心汉已经够了。你要是做不到,从今以后都别来见我了!”
赵俊成只说知道了,并不允诺好或不好。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在这个家里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老人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说是累了,不留他们吃饭了。万分歉意地让司机送予安回学校,并表示已经尽力了。
出了院子,见赵俊成的眼睛盯着她不放,好像要把她一口吞下去的样子。
在她写满惊恐与哀凄的脸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胜利。这段时间以来淤积在心口的那口浊气似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