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九号病院

严婧瑶最烦就是不知好歹,比如季岚。

把人扔在机场高速路边让她神清气爽,季岚脑壳不仅是有猪猪包,而且被夹了,把憨豆沙都夹出来了,全是有病。

这样甩了也好,省得像是她求着伺候她一样,如果不是季琬琰让她来接,她才懒得管!

车子开得快,路上没堵车,很快要进入城区主干道了,严婧瑶边开边摁了一下车载音响,循环自己喜欢的一首歌: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

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

再无动于衷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

期待的却是她的面容

说来实在嘲讽我不太懂

偏渴望你懂

是否幸福轻得太沉重

过度使用不痒不痛

烂熟透红空洞了的瞳孔

终于掏空终于有始无终

……

一边听一边轻轻哼起旋律,愉快地开到了铜锣湾,在路边找了个空位把车屁股甩进去。

三两下搞定,严婧瑶哼着歌儿下车,风骚红的法拉利还是那幺醒目,她重重关上车门,手指尖勾着车钥匙甩了几圈,非常嚣张。

铜锣湾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霓虹灯五颜六色闪得人晕头转向,她从熟悉的一条巷道钻进去,七拐八绕,找到那家港式风味的咖喱店。

店面是敞开式,几张桌摆在露天下,像是大排档,人不似周末那样多,严婧瑶挑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熟稔地朝着厨房喊:“老板,小份咖喱饭,加两份牛肉,再要一碗丸子汤!”

很快有香气飘来,肚子都勾饿了,她眼巴巴等着上菜,忽然看见对面来了个金发美女。

好像是游客,衣着相当开放,居然是大开叉,严婧瑶一眼就看见对面白生生的乳沟,不禁感慨真他喵的大。

不自觉对比自己的,美女坐下来,高鼻子白皮肤很是精致,她习惯性地给对方来一个wink。

美女总是爱看美女的,严婧瑶浑身的奢侈名品也顺利吸引了对方,这时候咖喱牛肉端了上来,喷香四溢。

严婧瑶起身去柜台,金发美女的眼神不禁在她高挑而曲线凹凸的身体上来回打量,像是欣赏,又像是想入非非。

“嗨,”严大律师折回来,坐在对面,没忙着吃,很有风度地搭讪,“你也是独自一个人?”

“这家店的咖喱牛肉饭很好吃,我刚刚和老板说我请客,你的账单我来付就可以。”

标准的美音似有天然的挑逗意味,美女笑了笑,朝她点了点头,非常直白地,“你是女同吗?”

“是,不介意我们认识一下?”

眼睛放电,她的女人缘一向不错,对面的美女也不矫情地给了联系方式,并且点了咖喱牛肉。

边吃边互送秋波,渐入佳境,就在严婧瑶觉得或许可以加深一下了解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

她接起来,竟是季琬琰。

“小严,你有接到岚岚吗?”

“呃,接,接到了,”多少有点儿心虚,“但她去黎大了,说是晚上有预约。”

“预约?”

季琬琰变得担忧起来,“那你有没有跟她在一起啊?黎城现在有没有下雷雨?”

雷雨?严婧瑶不明所以,瞄了一眼外头,夜生活的气氛浓烈得很,应该……不会吧?

“麻烦你再去接一下岚岚,”季琬琰人在外地,也不知道天气预报到底准不准,“岚岚她……总之麻烦你了。”

“哦哦,好的季阿姨。”

环境嘈杂,她也就听了七七八八,挂断电话的严婧瑶陷入沉思,似乎有哪里不对。

季岚被她丢在高速路边,预约也不知道是哪里,她又发了消息问季琬琰,得到回复:岚岚可能是去九号精神科研究医院。

卧槽!严婧瑶当场懵了,这不是城郊的那家精神病院幺?她疯了?

赶紧把剩下的一点牛肉吃完,搭讪的美女也不管了,抓了车钥匙就走。

……

相比接近城南的铜锣湾风情街,黎大距离机场的位置要更紧一些,走高速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季岚没吃饭,换了车就去九号精神科研究医院。

俗称九号病院,建在黎城和邻省江城两地交汇的地方,从黎大出发上黎江高速,在三分之一的地方下高速岔一级公路,不用两小时就能到。

出发前季岚看了一眼天,暗暗的紫红色,心里有点发怵,但侥幸地想,应该不会下雨吧。

她特意提了一点速,大约在严婧瑶点咖喱牛肉饭的时候到了九号病院。

其实并没有都市传闻中那幺吓人,只是鉴于病人的特殊性,病院方圆几里都无人居住,有几片种了些青菜的山地,偏僻荒凉。

病院高墙环绕,里面灯光亮如白昼,到处都有监控,保证没有任何死角,结实的铁门前还有两班轮换的武警值守,因为里面有几个病人涉及刑事案件。

车子开到门口,探照灯刷的打亮,季岚下车给值班室递了证件,证实无误之后才被放行。

里面的建筑和普通医院一样,分了重症区和轻症区,后面单独有一栋三层楼的白房子,半是关押性质,门口站着两个配枪的武警。

院长老曾和任静熙是旧识,黎大的研究课题也是双方互通信息达成协议的,季岚出示自己的临时通行证,在一名武警的陪同下进入内部。

上白下青漆的走廊,距离不长,大概六七十米,左侧高处开着几扇铁窗,右侧三间问询室,铁门都用门禁卡控制。

武警打开最右边的问询室,房间里全白,面积不大,前后用一块厚厚的防弹玻璃隔开,玻璃上开了七八个透气小孔,装了部通话机。

季岚拉开硬木靠背椅,空着一半坐下,脊背挺直端正,把一个天蓝色的笔记本和一支笔放到面前的小桌上,翻开。

字迹娟秀但略潦草,每页内容不多,大半是简单的中英文词汇,页头标着大写的数字。

她翻开崭新的一页时,对面的铁门恰好打开,一个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的男人被带了进来,由武警按着坐在审讯椅子上,锁住双手。

墙上的挂钟显示22:30,秒针刚刚掠过数字六,吧嗒一声。

“季教授,你迟到了。”

坐在玻璃对面的男子穿着病号服,下巴冒着青茬,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精神面貌不佳,但眼神格外犀利。

他的声音很奇怪,刻意地擡高音调,粗砺的尖锐,像是男性的声音用磨砂纸打磨过,女不女男不男,有些刺耳。

“艾莉娜。”

季岚面无表情地判断出他现在掌握主导权的人格,该患者被发现的第三人格,英籍华裔,强势的领导者,记忆力强,冲动,严重的强迫症。

“我看过你的书,季教授,我喜欢你的说法,每个人内心或许都住着一个平行宇宙,某一刻彗星到来,空间碰撞时间错位,让我们变成了不熟悉的另外一个人,或久或短。”

很重的伦敦腔,季岚不予回应,“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因为谁?贝迪?”

原本的主人格被她称作贝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也许再不会出现了。

似无意地拿起圆珠笔,拇指轻轻按动两下,有节奏地维持双数,微弱的响动不足道。

“我并没有心情不错,我在说你的书。”

“你们还没有放弃。”

“你很有才华。”

“贝迪还在沉睡,你想做什幺?继续上诉?案子已经定了,不会再改。”

“季教授,你的书后半部分写得很垃圾。”

“贝迪在逃避事实,周海是个无能的暴力分子,而你不具备提起上诉的专业能力。”

按动圆珠笔的节奏突然加快,艾丽娜的眼神明显偏了一下,双手不自然地握紧。

季岚并不让她有机会喘息,按动次数变成单数,时快时慢,吧嗒吧嗒的轻响回荡着,“你只是领导者,还有人没有出现,他应该是个律师,懦弱,从属。”

艾丽娜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她在生气,季岚观察着她,凉嗖嗖地吐出两个字,“无能。”

对面的人猛地一抖,身体痉挛,嗓音突然粗哑,用力挣扎起来,“这个判决根本不公平!”

武警马上进来摁住对面的男人,季岚唇角淡淡的一勾,在纸上写下:四,lawyer。

看了对面的挂钟一眼,会面可以结束了,五分钟,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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