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走廊。
他独自走着,窗外的景色像是清晨,太阳却只会继续下沉。
一般人习惯在白天清醒,但为了夜间的课程,她也不得不调整作息。
不过,她真的会那么乖巧地待在房间,把早上当成晚上来度过吗?
在对他来说是夜晚的时间,偶尔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空旷的宅邸里,最应该热闹的白天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看不到她会在他疲倦的这个时段做些什么。
有时会闻到从门外传来的食物香味,有时能感觉到她停留在他的房门外。
他不想去上课时,她会过来看看他会不会去。
如果他一起去,她会待在他旁边,似乎无意识地不习惯离他太远了。
如果他不一起去,负责接送的轿车开回来的时候,不一定会马上看到她。
放学后,她是会到街上走走的,但她从来没有提起会和谁一起。
人群的味道并不强烈,往往都是擦身而过后会留下的一点气息。
就算只是这样,他也越来越常和她一起外出和回家。
几乎不会在她想出去时让她自己出去了。
他曾经想过,她会不会回到教会探望谁,但她同样不会提起教会的事。
看得出并不是出于保护的心态,她的言行举止缺乏庄严和信徒的纪律。
明明会尊敬神的存在却像是想无视。
不太会害怕吸血鬼,却又不是完全把他们当成同类。
这样的人类,会喜欢魔族这种和人类不一样的存在吗?
人类要维持生命,他不需要。
她要活着,他并不是必要的存在。
想到这,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的他看到沾到叶片和尘土的布偶。
不是第一次看到掉在地上的布偶和沾上一些残留物的物品。
只是这次多了比种在土里的植物还大了一点的盆栽。
他不想去碰那种一看就知道不太干净的东西。
这让他想到庭院的那一块药草田,里面都长着一些他不认得的花草和奇怪的果实。
难道和怜司有什么关联吗?他产生这样的疑虑。
「那家伙是真的迷上园艺了啊,唉...又把东西掉在地上了。」
(上次也是我帮她放到房间门口的。)
「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打开房门走出来的昴板着一张脸,像在故作严肃,却又确实对周遭的人事物有些心烦。
放轻的语调带着一点「竟然会迷上这东西,实在不懂她在想什么」的无奈感。
「之前看到她把盆栽拿进房间,盆栽里还长了不少花,觉得好看就想种了吧。」
「就只有这样?」
「你想知道就去问她啊,我对那些花草又没什么兴趣。」
昴不想再被多问些什么,转头就关上房门不去搭理他。
听到「就只有这样」,他明显不太高兴。
当时没问她要拿种的花来做什么,她也没和他聊那么多,但是那又不是他的问题。
被单独留在走廊上的他连抱怨都还来不及说就因为话题结束得太干脆而愣在原地了。
等反应过来了才想到获得的讯息还不够多。
(反正都闲到只能躺回棺材了,就不能多说点有用的情报吗?)
(不,昴不知道太多才好。)
他并不清楚昴还跟她有多少接触,总之都要怪她又做了多余的事才会引人注意。
今晚要去上课,她应该差不多要做出门的准备了。
得趁出门前去问点什么,让她解决一下这种烦闷的感觉。
让他心情不好、要处理问题,都像被她无意间做出的行动牵着走,他不喜欢。
照着他所想的陪他打发时间还不够开心吗?
来到她的房间,她正坐在拿来当成书桌和餐桌用的茶几前。
桌上摆着好几本厚度不一致的外文书和疑似作业的纸张。
刚才敲门,没看到她过来应门,走进来看看才发现她在做奇怪的事。
无视他的存在,专注在往一盘蒸过的鱼肉倒进撕碎的叶片。
她把细碎的叶片当成香草叶,只是每一片都碎到并不显眼。
胡椒般的颗粒散布在白色的鱼肉上,除此之外都是没有调味的。
但蒸煮鱼肉时流出的汤汁全都完整地保留在盘中,还是能尝到鱼的味道。
「嗯...要拿烤鱼来试吗?还是要用生鱼片?」
不过,用生的肉会更安全吧。
还是干脆用罐头算了,不,亲手做的才能表示她的心意。
有太多选择,她犹豫到煮好的鱼都快冷掉了还没拿去用。
「妳没过来开门,就是为了这个?」
「要去学校了吗?」
她看向墙上的时钟,看到还剩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放心地把头转回去。
怜司还不会来催促他们,和他说点话是可以的。
「刚才我在想,要加多少才有用,结果太专心了。」
看到她笨拙的傻笑,他没有因此消气。
他在生气,她却那样笑,让他的语气多少有点不耐烦。
「我会过来是因为...因为妳让我觉得无聊了,去学校之前又刚好有空过来。」
他话里的停顿有一种临时找借口的感觉。
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吗?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说不定并不是什么都没想过。
「那你要喝一下茶吗?」
提到茶,他下意识地想到怜司会泡的红茶。
该不会是从怜司那里学来之后泡给他喝的吧?
不,她泡茶给他喝的时候从来没问过要怎么泡。
而且有茶就有点心,她的品味在这种时候莫名的好。
但在他提起之前,她又开始介绍了。
「这次不是喝热的,不用等茶凉了再喝,直接喝也不会那么苦。」
「听说喝了会比较放松,我还加了用冰糖做的糖渍柠檬。」
她边说边从保温袋里拿出玻璃瓶。
瓶身刻着简单的藤蔓花纹,琥珀般的色泽溶在淡绿色、半透明的茶水。
原本残留的水珠只剩下附着在瓶内的朦胧水气。
「妳应该有把皮削干净吧?」
「不是本来就要削皮吗?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之前妳说喜欢又甜又苦,没先跟我说就在蛋糕里加了黑巧克力,吃起来很恶心。」
(我也被咬得很痛。)
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难吃,难得的甜味都被糟蹋了。
害他整个舌头都是那种浓浓的苦味,比抹茶还要苦,根本吃不下去。
自己还来不及解释是两个蛋糕长太像,一不小心就拿错了。
当时直接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就算他之后马上松开也还是流了不少血。
之后交换了蛋糕、把珍藏的一部分零食让给他才终于勉强让他原谅自己。
「可是我不喜欢又酸又苦的东西,不会没削皮就让你吃。」
又酸又苦,像是还没熟的蓝莓之类的水果,就算放在蛋糕上,她也会想挑掉。
「谁知道妳会不会又出什么错。」
他喝下一口茶,有甜味和清新的凉意,喝起来还不错。
但她让他想起那种往事,他是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的。
(认真起来反而很可爱。)
她很平静,却莫名冒出这种想法。
之前遇到的猫是抓了她的脚一下就匆匆忙忙地跑掉,完全不看她准备的生鱼片。
新鲜、品质有保证、确定没鱼刺,却失败了。
看她又快分心去想别的事,他不耐烦地催促她:
「所以妳要拿出点心了吗?」
「嗯,这次的是夹心糖。」
被他催促,她也不着急,相当有自信地拿出一个玻璃盒。
因为不明的理由,总会在每年的同一天收到这种玻璃制品。
对她来说,能拿来收藏这些物品,是教会的房间仅存的价值。
「突然笑得那么开心,该不会加了奇怪的东西吧?」
她偶尔也会把那天当成她的生日,毕竟那是她少数能收到的礼物。
放再久都不会消失,就算它一摔就碎也能留下碎片。
这一个是来这里之后收到的第一个。
很适合拿来放漂亮的糖果。
半透明的、水果味的彩色硬糖包裹着巧克力,不管是含着或咬碎,都是甜的。
能想像到他嘴上不说高兴,还是会全部吃掉,然后稍微夸奖她一下的表情。
这样想像之后,她收到手里的盒子时感受到的低落感,稍微减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