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今回房时,酒气扑面而来。
她皱着眉进门,发现芜烟正坐在窗台上。
室内漆黑一片,唯有窗台那处透进些澄澈的月色,月色勾勒出他修长分明的轮廓,不似往日那般女子的曼妙身姿。
她扫了周围一圈七倒八歪的酒坛,又睨了眼芜烟。他身上天玄门弟子的衣袍松松垮垮,脸在阴晦的光线中,只露出一片男子坚实的胸膛。
祝今今移开视线,淡淡道:“变成男身不怕旁人看到幺?”
“今夜有美酒与佳人,若不能花前月下,岂不可惜?”记忆中熟悉的声音传来,还带了几分醉意。
祝今今却清楚他没有醉。
既本是带着目的来天玄宗的,如何又缘何做这般姿态?他身上背负着什幺,如今却又是在想着谁?
“你喜欢她?”
“呵。”芜烟从嗓子溢出一声低笑,“你说的是谁?”
“云芷月。”祝今今毫不犹豫地回答。
“云芷月……”他低低喃着这个名字,又扬颈饮下一口酒,“云芷月不就是你?”
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知道我不是。”她踢开脚旁的酒坛,寻了个空位坐下。
“你是她,也不是她。”芜烟笑了笑,又望向窗外的月色。
祝今今也没有理会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脱下绣鞋正准备上榻,随口回了一句:“说这些故弄玄虚的做什幺,分明直到把回溯是什幺意思告诉我就好了。即便我知道始末,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可太残忍了……”芜烟丢开手中的酒壶,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唇上残留的酒液,看向祝今今勾唇一笑道:“你叫什幺?我是说,你真正的名字。”
“祝今今。”她语气不善地回了句。
芜烟却没有在乎她这般不善的语气,自顾自道:“祝姑娘,我这几日便会离开。”
离开?想来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虽似与魍魉一族离心,但此次来妄心界却并非玩乐,而是怀有使命而来。前一世他为救云芷月耽搁一月,而后死在身持浮屠骨之人手中。
这一世,他目的既已达到……想来也不会再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云芷月?”祝今今又问。
“我若说是,你能把她还给我?”
祝今今没有回答,久久沉默。
芜烟倒也没有想过为难她,戏谑着将此事带过:“玩笑罢了,我知道她已经……”
“祝姑娘,将术法撤了吧……易容的术法。”芜烟话音刚落,便渐渐逼近,停在祝今今塌前,“我想再看一眼她的脸,最后一次。”
他只是站在那,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那双眼睛却分外出神,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一分一毫那人的影子。
祝今今心中不忍,还是擡手撤去了术法。
云芷月的面容出现,芜烟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
半晌,他失笑出声:“你果然……果然不是她啊。”
他笑得很大声,像是要把一腔情绪都宣泄而出。
真奇怪,明明是笑声,祝今今却觉得他像是在哭。
笑声一下下像是钝器敲击在祝今今心上,她不自觉攥紧五指,抿唇压抑着情绪开口:“她说过,若能重来,绝不再做云芷月,她已得偿所愿……我祝你,亦能得偿所愿。”
她倒抽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你有比悼念过去更重要的使命吧?比留在她身边更重要的……所以那时,你才会离开。无因,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是。”收了笑的嗓音有些单薄,与窗外的月色一般凄怆、孤瑟。
他在黑暗中闭上眼,似是在说与自己听:“所以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