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昼彻底成了半个残废,先前只是没法出府,现如今连下床都不便了。
于是她就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无聊了也只能读一读书解闷,就这幺眼睁睁看着日头起来又落下。
喝了几天药后李知昼的腿好了许多,至少不像前几天那样疼痛无力。
晏照夜倒是会每天都来房中陪她一会儿,大部分时候他都谦谦有礼,只是同她讲讲书中的内容,或是陪着她静坐,两人都不发一语。
大理寺对于平明百姓而言是神秘的存在,因为不是每个犯人都有被关押进大理寺的资格。从外面看,大理寺门前各有两只石雕的獬豸,都足有两人高。獬豸体大如牛,状似麒麟,双目明亮,额上有角,能辨是非曲直,是清平公正的象征。
晏照夜下了马车就迎面看到对面驶来的马车,驾车的人正是姚辞玉手下的车夫,他当做没看到擡脚就要进去。
下一刻姚辞玉没等车夫搬来轿凳,一跃而下,见晏照夜快要进去,叫道:“晏少卿,等一等。”
这下晏照夜没法再装作没看到,只能慢下脚步,等着姚辞玉跟上。
两人并肩而立,踏着大理寺百年未变的路,一路上许多人朝着他们请好,晏照夜也只淡淡地应着,真真是遗世而独立。
姚辞玉知晓晏照夜的德行,从不与他计较,他道:“大虞安宁了百年,恐怕从此以后就要不太平了。”
晏照夜睨了他一眼,口吻凉薄道:“无论太平与否,都应做好自己的事。”
大理寺中各人员已经等了这几位多时了,见二人来了,主簿忙将整理好的卷宗递给他们,“二位少卿,请看。”
卷宗中是药铺老板和抓到的那个胡人的供词,那药铺老板坚称自己是受到威胁,与胡人没有半点关系,官府查探后发现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通敌,最后判了三年牢狱之刑。
而那个胡人则更为复杂,他的胡人名阿图仁,汉人名李悟仁,他在京城经营着赌坊生意,赌坊中人来人往,有很多达官贵人和富家子弟,他们都是最合适用来探听情报的资源,这个阿图仁和很多富家子弟都很相熟,这些年来从他们嘴里套出不少话。
他在刑部受了许多刑,到最后已经奄奄一息,然而他只是承认自己在京城中探听情报,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姚辞玉皱着眉看完了供词,把卷宗一收,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倒是个硬骨头。”
“胡人费尽心思在京城中隐藏这幺多年,不该如此粗心大意。”晏照夜不认为事情如此之简单。
“这……那你的意思是?”
晏照夜道:“去看一看便知。”
大理寺的牢狱暗无天日,里面潮湿阴冷,气味难闻,只有几盏油灯勉强亮着,不时还有老鼠蟑螂大摇大摆地出来晃荡。
能关进大理寺的都是犯了重案的人,或是触犯律法的官员。
狱中空间逼仄,关在里面的人都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只是麻木地坐在一角,听到声响擡头看一眼,紧紧盯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
吏部侍郎常赟半月前因为徇私舞弊下狱,墙倒众人推,他一倒台就什幺腌臜事都出来了,立刻有人弹劾他,说他儿子一年前强抢民女,逼得人家自尽,他小舅子打着姐夫是礼部侍郎的名头私相授受,滥用职权,总之让皇帝看了是暴跳如雷,大发雷霆。
他本就是新帝上任,没有威望,这下常赟撞到了风口浪尖上,于是被李衍拿来杀鸡儆猴,现在只等着三司会审最终定下常赟的罪。
常赟从前的生活极为奢华,在大理寺的狱中过了半个月,现在已经快要精神失常。
见到熟悉的身影,他立刻跳起来扒在木栅栏上,朝着二人道:“二位留步。”
常赟蓬头垢面,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哪还有从前趾高气昂的样子。
姚辞玉清楚地记得,这个礼部侍郎以前很是看不起大理寺,对他没有好脸色,冷着脸问:“常侍郎有何事?”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会觉得痛,常赟自诩两朝老臣,心中还抱有幻想,认为皇帝不会将他怎样,于是激动道:“二位少卿可否帮我给圣人带句话,我常赟一生忠于朝廷,圣人他不应如此对待我!”
晏照夜从始至终都冷冷望着这一切,听到常赟如此说他才上前一步,望着常赟的眼睛,平静道:“常侍郎还是安分些好,不要累及家人。”
阿图仁身上血痕累累,全身上下没有几块好皮肉,加之披头散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不过他的从容与这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见到有人来他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晏照夜将他打量了一遍,什幺都没有说,只对姚辞玉道:“走吧。”
“什幺?”姚辞玉还有些话想问阿图仁,哪里愿意就这幺走了。
“他不会开口的。”
一位异邦人,远离家乡亲人,独自来到陌生的国度,隐姓埋名十几载,为了他忠于的首领和国家又怎会轻易开口呢?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给自己留过退路。
李知昼睡得迷迷糊糊时间看到一个人,是她认识的人,她以为是错觉,恍然睁开眼发觉是晏照夜站在床边,她眨眨眼,“表哥可否扶我一下?”
手碰到后背的那一刻,她立刻环住晏照夜的脖颈,故意说:“表哥这几日很是繁忙吗?”
女子的馨香气息萦绕在晏照夜鼻息间,他面色如常,半俯身将李知昼扶了起来。
然而李知昼似是一定要他给个答复,搂着他不叫他走,两人就这幺僵持着。
过了半晌李知昼忽然觉得没意思,就放开了他。
晏照夜仍旧长身玉立,道:“明日我们回府中。”
李知昼没应声,沉默着不说话,看着像是生气了,又听晏照夜道:“你安心歇息。”
她心中早知道这些人都靠不住,然而现在签了“卖身契”,做什幺都处处受限,不如讨晏照夜欢心,过了三年五载,他娶妻生子,不再需要自己,到时候再远走江湖,和他从此再无瓜葛,过自己的逍遥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