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触及不到,祝今今还是将自己的手心贴上他的手背。
“师伯,我很想你……“她声音又低了一些,湿漉漉的眸子望向陆之清,“为我活着,好不好?”
陆之清看着她,默然许久,才缓缓道:“我一心向道,道却不应我。”
“苦修多年,却连师弟师妹都无力守护,若道这一字让我连仇人都无法手刃……我宁可堕魔。”
祝今今也不说话,但她看到了他墨色的眼眸中如浓雾骤雨般翻涌的情绪,被血红色渐渐晕染,虽已手刃仇人,但他的恨意早已刻入骨髓中,却未消褪半分。片刻,他又启唇,音色肃然。
“今今,我手中沾了血,虽是仇人的血,但这足以令我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就为那些该死的人,手中沾了他们的血,便觉自己回不到过去,就该死幺?
祝今今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可他们都该死啊,他们杀了我爹娘都该死啊……你要为此,丢下我?”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眼泪又止不住往下落,明明已经这样了,却还是要用变调的声音出言威胁他:“陆之清,你若敢死,我……我会将你忘了,每天都和别的男人逍遥快活……”
“他死不了。”
陌临川的声音这时才响了起来。
他本不打算打扰二人,只是,听祝今今提及‘死’字,忍不住开口打断。
“玄铁镣铐禁锢了他的修为,他身上被天镜门下了诸多禁制,唯有楚不孤手中的纯钧才能斩断。除了早已辟谷,无需进食,他已与凡人无异。”
祝今今这才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死不了……那就等到她去救他,反正救下他后,她有一万种让活下来的办法。
陌临川虽不了解事情的始末,但从只言片语中也明白了几分,加之先前不周山结界与白茗樱之心一事,天门已对明衍宗有所怀疑。
但当年牵扯之人皆被陆之清所杀,即便想帮他洗刷冤屈,也已死无对证。
更何况陆之清根本没有想过洗刷冤屈,他只要那些人血债血偿。
可今今这般在乎他……
陌临川无法,只能劝道:“今今的话你也听见了,当年一事若真如你所言,天门一定会还你师妹师弟一个公道,彻底揭开明衍宗中藏匿的污秽,在那之前,你要好好活着。”
“在那之后也要好好活着。”祝今今补充了一句。
不过祝今今心中却是想着,她才不管天门何时给他们公道,在那之前她就要将师伯从无妄海带出来,让师伯为她当牛做马补偿那三万灵石的债。
见陆之清眉头紧蹙欲言又止的模样,祝今今忍住不朝他大喊道:“陆之清,承认对我动心很难吗!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爹娘,便好好照顾我,而不是丢下我一个人去死!
说完,祝今今伸手去抚他的脸,虽是虚影,但她仿佛能触碰到他一般,一点点用指腹描摹他的轮廓,又轻柔低语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为我活着吗……”
梦境中朦胧的轮廓,似乎与眼前的少女重叠。
斑驳的灯影中,有人笃定地对他说:我会再见到你的,一定会再见到你的。
——所以,等等我,再等等我。
“好。”
只一字落下,陆之清的身影却又消逝不见。
“是初代守阵人设下的限制,水镜不能使用太久……”陌临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祝今今却犹如神魂顷刻间被抽离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今今?”陌临川有些担心地扶住她,祝今今却攥着他的衣袖,慢慢站了起来。
她面上虽然挂着笑,眼底却冷得刺骨。“师尊,我真是个坏女人,明明不爱他,却能大言不惭地要求他为我活下去。”
陌临川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怀中的少女温软纤弱,性格却像是坚韧又不惧怕摧折的小草。
他叹息一声,先前她逼问无妄海下落一事,令他考虑许久该如何处理,现下终是有结论。本是打算迟些再告诉她……如今却……至少说了,能让她宽慰一些也好。
“若你能在天门弈赛中拔得头筹,我便将无妄海的所在,和守阵人的身份交给你。”
祝今今愣了愣,疑心自己听错,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没有想到陌临川会这样干脆的就将这一切交给她。“那……云峤怎幺办?”
“一个守阵人的位置,云峤他会不舍得交给你?”陌临川顿了顿,又道,“虽不能允你将陆之清带出来,至少可以让他时常看到你……你意下如何?”
说完,他松开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询问。
意下如何?祝今今还能怎样?总不能告诉陌临川,自己还是打算闯无妄海将陆之清从里面带出来。
祝今今拱了拱手,佯装妥协的样子回道:“毕竟我也没有解开无妄海阵法的本事,那也只能这样了。”
若她不知道浮屠骨的所在,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但,她知道了。
浮屠骨,无妄海……还有,楚不孤的纯钧。
眼下要做的,就是等待芜烟所说的那个时机。
——天门弈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