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之间,好像就不剩什幺了。”

崔尽宵原本点了灯,要等贺采回来的,然而时候渐晚,她耐心和精力都告讫,终于还是一头倒在床上睡得昏沉。

直到被人轻轻吻及眉头,才恍惚回神,挑开眼看人。

“郎君?”

她学了乖,先看清人才叫出声,手顺着环到贺采颈边:“回来啦,还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

贺采握紧了她手,神色有些疲倦,似笑非笑的:“是在生气——宵宵,你不晓得我有多生气,我恨不得找人去要一碗避子汤,一口给我自己闷下去,从此断了你的念想。”

他说着,一口咬住她递来的手指,并不重,只叼在牙间,慢吞吞地碾磨着。

崔尽宵被他说得想笑。

笑过了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若真想要个孩子,他不能生了,她其实还可以找别人的。只是这话没说出来,她牵他衣袖:“那不要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会……”

“宵宵——”

贺采很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气你为了治你阿姐,就要怀个孩子这事情,我晓得你阿姐对你很重要,哪怕那时候乌莹找你要心头血,你也可以轻易剜了给她。”

他说到最后,很自嘲地一笑:“虽然我这样说,但我其实也还是有一点气的,气你一点不爱惜你自己,一点也不为你自己着想。只是如果是我面对这样的选择,如果要为了你,剜我心头血,我也会愿意的——我实在没办法因为这个去气你。”

贺采仰起头:“我气的是,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当初要一个孩子的时候,究竟为了什幺。”

“你晓不晓得,你当时跟我讲,你想要有一个孩子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在为我们两个的以后打算。我很自作多情地在期待,不是期待什幺香火,是期待你和我的孩子。”

“我那时候想,也许有一个孩子,你和我之间的联系会更紧密一点。我晓得我不能也不可以用一个孩子就把你捆住,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想走,无论是什幺,都留不住你,也不该拿来留住你。但也许有一个孩子在这里,你走了以后,会想着要回来看看,看看孩子,也看看我——我总觉得,你是会走的,哪怕我们成了亲,做了夫妻,总有一天,你也还是会丢下我的,我是真的很期待,也是真的很害怕。”

“我那时候很愧疚,因为那时候我以为你和兄长…我想,你在期待和安排我们的以后,我却还对你抱有不堪的怀疑——我那时候没想过,会是因为这个,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贺采慢慢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呢?是觉得我不会答应,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呢?”

崔尽宵从没听人这样直勾勾与她讲过这样的话,一颗心剖开,不藏半点私的把心事讲给她听,太赤诚太坦率,不容虚与委蛇与敷衍,叫人不晓得该怎样蒙骗过关。

她天生不会说什幺真心话,于是在这样的时候只有缄默无言,只有安静听着他讲话。

“宵宵,我其实一直没有敢问,你为什幺会愿意嫁给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最开始总在想,总告诉我自己,你愿意了,那就很好,我有这幺一个名分,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就很好了,就心满意足了。”

他眼里有一线光闪过,声音发哑:“我已经这幺想了,我只是没有告诉你,我只是没有讲出来,你那时候如果告诉我,告诉我你想要一个孩子是为了你阿姐,我不会讲不可以的,我不会拒绝的,可为什幺连解释都不跟我解释一下呢?”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在想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为什幺我还总是不够了解你,为什幺你也还总是不够信任我?我在想,是不是我们之间相处得还不够多,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是不是我太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没有说给你听,所以你不知道、不清楚。”

“就像眼下这样,你其实不晓得我是为什幺生气,但你也不会问,或许是嫌麻烦,或许就只是不想知道、不在乎,可我们,可我们是要一起生活在一起许多年的夫妻,我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贺采的手垂落下去,他自嘲地笑,神情可怜。

“我不想用这一桩婚事把你牵绊住,我想你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我想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轻松自在的,可我现在好像就是在用这所谓的夫妻关系留住你,我除了这关系,和你之间,好像就不剩什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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