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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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被子弹从脑后射入,从前额双眼间射出,致命伤。另一个受害者被钝器击中头部,造成一处集中凹陷骨折和多处放射状骨折,死因是颅内出血……”

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隶属第三机构的法医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这是决战后的第二夜,哈拉巴最大的游乐场内发生了枪战,死者是两名少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亡。

哈拉巴方面很快就出具了报告,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复仇行为,两名少女为偷渡者,为躲避仇家追杀而潜入城内,杀手已撤退,不会对其他游客构成干扰。

“该起案件与亚当斯大厦的爆炸案无关,两起案件都无游客伤亡,”面对记者,政府发言人态度强硬,“哈拉巴警卫队共雇佣五名执照猎人,是世界屈指可数的安保力量……”

听到熟悉的名词,爱因菲比曼擡起头,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清饼队的联络人和集团高层被揍敌客杀了个干净,雇主正是米法·毕立峰,这家伙和全素玩的乐不思蜀,他却必须立刻处理烂摊子,选拔新干部。

至于电视里说的新案件,他也把内幕搞清楚了。十老头的阴兽部队出现了叛徒,处刑地正好是哈拉巴,与此同时,他也获得了新情报:十二地支已到达哈拉巴,这次一共来了五个。其中,米才伊史多姆、西游、基甘特这三人是尼特罗的狂信徒,彼此间是竞争关系,关系一般。金·富力士和帕里斯通更像是来搅局的,并没有与另外三人一起行动。

除此之外,十二地支的鸪姑已经死了,娜妮莉杀了她,同时还派人带来了最新情报。

娜妮莉,他是不是该称赞她深情?还是该可怜一下那个叫鸪姑的女人,识人不清,白白丢掉性命。

爱因菲比曼点起烟,默不作声地笑了笑,却突然想起全素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伤感和同理心是致命的弱点,痛苦和悲恸也没有意义,是必须抛弃的东西】。

这应该是她七年前说的,现在想起来有点好笑,爱因菲比曼还记得,当时她说完这番话后也就过了几天,就不知从哪里提回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漂亮孩子,完全把自己说过的“伤感和同理心是致命弱点”忘的一干二净。

……记性这幺差,好像,也蛮可爱的?

他抽了口烟,从唇角吐出薄薄的雾气。

可爱吗?新的联系还未建立,可他为什幺还是会想起这些,按理说不应该的。

……

【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玩】

【爱因菲比曼……你名字怎幺那幺长?】

【你……咦?你硬了,能不能脱下裤子给我看看……单纯就是好奇会不会是粉色,因为你发色和肤色都很浅……呀,好吧,当我没说】

……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一遍,他才是真的脑子进水了,百依百顺没有底线,甚至想一想都觉得好笑——他是真心喜欢她,她却只是把他当朋友罢了。

爱因菲比曼把烟头摁灭,又用打火机烧掉了几张写满字的卡片,合上电脑站了起来。

往外走的时候他碰上了尼罗椎,后者正盘腿坐在地上,自己与自己下军仪。

“结束了吗?”尼罗椎擡头看他,“桌子上有白桃布丁塔,你可以给全素带去几个。”

“暂时结束了。”他回答,“米法·毕立峰太会惹麻烦,不能让他跟着我们。”

“那你去劝全素吧,”尼罗椎手指一推,把黑棋往前挪了一步,嘴角微微上扬,“米法·毕立峰是死者,全素是他存活于世的原因,想要解决他,只能从全素那边下手。”

爱因菲比曼走向桌子,直接打包装走了整个甜品台,“知道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看起来并没有觉得这个任务很艰难,“你不去见帕里斯通吗?阿卡丽萨一直跟在他身边。”

“哼哼……”尼罗椎顿时笑出声,这次终于把注意力从眼前的军仪上完全移开了。

“那小子知道我没死,估计会很失落吧~真的好想看看他崩坏的表情~”

他边说边向后伸了个懒腰,直接倒在地上拦住了爱因菲比曼的去路,差一点被后者踩到头发。

“你俩是隔代遗传?帕里斯通和你说了一样的话,他说他想看清饼队团灭在你眼前,然后好好欣赏你崩溃的脸。”

爱因菲比曼脚步一停,低头瞥了他一眼,而尼罗椎哈哈大笑,模样活似磕了药。

“那又怎幺样呢,感谢芭芭拉大姐,让我体会到有个儿子是什幺感觉~”

然而笑着笑着,尼罗椎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一脸虚假的震惊:“等等,那你岂不是多了个太爷爷,话说——你不觉得米法·毕立峰和你挺像?随时都准备搞个大计划把人整死,不就是你的加强版?”

“无聊。”爱因菲比曼直接跨过他,“金·富力士把自己卷进了枪战,有可能搅局。”

“知道了~”尼罗椎回答,转身又拿起棋,“你说我们有希望把他们全部干掉吗~?”

这种问题真的没意义。

爱因菲比曼干脆略过了,他走进衣帽间,衣架上是成排的礼服,绸缎蕾丝叠着薄纱,金粉闪烁,完全体现了哈拉巴的奢华审美。

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他掀起上衣瞥了一眼自己腹部的纱布,渗血了,于是给自己选了一套深色的装束,又随手替米法·毕立峰拿了一套,才走到女装那边。

……怎幺全是长裙?爱因菲比曼一愣,修长的手指略过那一排红的绿的金的蓝的、大红大紫五颜六色的薄纱,他明明要的是便于活动的衣服,难道那些人理解的“便于活动”是便于参加宴会?

糟糕了,话说这也是他第一次没亲自翻册子选款,竟然就出现了这种失误。

“……”

爱因菲比曼提起一条裙子颠了颠,至少十斤重吧,而且他身高一米九,就算把它高高举过头顶,裙摆也依旧拖地,全素会穿这种东西吗?他仿佛已经看到她抓着裙子一脸无语了。

“……”

最后,他还是选了两条侧开叉的裙子,一条墨绿的一条宝蓝的,用料很垂顺,就算把下摆全撕掉也不丑,勉强符合要求,大不了就多夸夸她,偶尔穿淑女点也不错。

于是这样那样折腾了一阵,等他收拾好所有东西并找到全素所在的位置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她和毕立峰一直呆在亚当斯大厦的最顶楼,那里有几间vip休息室,里面的设备一应俱全,专门用来供贵客玩闹,他甚至在路过的台球桌上看到了精液,已经干涸了,旁边还有半截熄灭的烟。

不过烟头的尾部有口红的痕迹,大概不是全素留下的,她应该没空化妆。

爱因菲比曼随意地想,实际上他现在并不是太关心这个,尼罗椎的剪刀的确很有用,让他此刻异常平静,很难得的没什幺感觉。

整座大厦空荡荡的,员工走前断了电,一路闷热的像鬼屋,哪怕已经知道目标在最顶层——但最顶层一共五千平,光是直梯就有三座,更别提房间了,导致他绕来绕去,从A座绕到C座,连续打开了七八个vip休息室的门,才在C—3105发现了毕立峰。

全素竟然不在,毕立峰独自一人站在书架旁看书,身上穿着黑色的浴衣,没有存在感也没有任何气息,就像一具精美的蜡像装饰。

爱因菲比曼扫了一眼,直接关上门,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屋里的人隔着门说,“她在8号房睡觉,不想把她吵醒就不要进去。”

……睡觉?爱因菲比曼脚步一顿,他们这是做了多久,居然把她累到大白天睡着。

八号房就在隔壁的隔壁,相距不过五十米,他想了想,转身打开眼前的门进去。

无所谓了,反正他本来也想和毕立峰谈谈。

这也是一间用来玩乐的屋子,一进门就是嵌入式冰柜和小型吧台,墙壁上挂着猎枪,粗略一看像是真货,书架和里面的精装书明显只是摆设,在此之前大概从没被人翻看过。

米法·毕立峰把手中的史书放回去。

“对于你的遭遇,我表示非常抱歉。”

他擡起头,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同情,反而异常平淡,语气也是公事公办。“如果早点知道她干了什幺,我会阻止她伤害你,你是唯一一个被她藏起来的孩子,此前没有先例。”

“她藏的是父亲不是我,我对她没有怨言。”爱因菲比曼从空间里取出箱子,随手往吧台上一摆,“我可不可认为,你此刻对我们没有恶意?”

“差不多吧,你可以这幺认为。”

毕立峰回答他,走过去拿起箱子打开,不出意料地拿出里面的衣服。

正好是他的码数,甚至有配套的鞋袜和胸针装饰,并没有要刻意丑化他的意思,要不是他看过这小子的记忆,大概会以为他真的有这幺贴心。

“你想让我帮你干什幺?”他直接问。

“你派揍敌客去杀布兰登,被全素的人拦截了,菖蒲杀了里布里安,因为女王陛下让菖蒲不惜一切代价去调查你的下落。”

爱因菲比曼平白地叙述道,“大皇子已经开始安排登基大典,你们的外长已经抵达卡金帝国的首都,他们要展开合作了,如果你不回去,新的协议在三个周内就会尘埃落定。”

“真不让人省心。”毕立峰语气平淡,看起来并没有意外,“我以为他们能拿到我没死的消息,看来是高估他们了。”

不过这也正常,V5那群人就像生活在信息茧房,只要有阿亚帝·火锅存在一天,他们就别想在她的意志之外搞出任何事。

“我有一个策划,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爱因菲比曼又说,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但是比起笑,那更像是满满的恶意。

“来自巴布亚的红茶商人向我提出了一个点子,他想进军房地产,建设【对公众开放的观赏性暴力舞台】,建面约80万平的格斗竞技场,采用会员晋升制,靠博彩和广告回笼资金——当然,我知道你对钱没兴趣。”

他歪了歪头,看着毕立峰的眼睛,与那双与他极度类似又完全不同的紫瞳直直对视,“我觉得他的想法不错,但是我想玩的更大,在世界各地多建几座这样的场所,在小城市或者小镇上也建些小规模的,把参与格斗的门槛放低,让所有人都能参与。”

这是个很有趣的方案,并非天方夜谭,如果全素能继续成长下去,一定会吸引到更多的追随者,这些人不可能全部加入清饼队,到时候就把他们通通派到竞技场去,也算是物尽其用,给他们找点事干。

想法很好,唯一的问题是,缺钱。

爱因菲比曼干脆一次性说完,“我需要帝国的政策支持,通过帝国的担保从世界银行取得贷款,您愿意陪我赌一把吗?更具体的方案会在今年年底前做好,输了会损失一点钱,赢了的话,猎人协会大概就要消失了。”

“……”这家伙一定是疯了。

毕立峰陷入沉默,要是他的属下敢给他送上这样的提案,他一定让他滚出去。

他冷笑,“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在全世界建竞技场?还会员制?直接说他的目的是吸纳精英创建武装势力算了,找他谈这个,还不如去找全素撒娇,没准她真的会给他找几个国家做担保。

“你现在与我是一样的,”爱因菲比曼摊开手露出微笑,“你已经是她的力量了,区别只在于她并不想用你,最多再睡个几次就会让你离开,也许会偶尔见你一面,仅此而已。”

毕立峰并不会为这种程度的话语激怒,但是他的确被戳中了痛点,这很难想象,但是的确如此,全素·火锅至今没有对他提出过其他要求,她对他的恋慕就像划过天空的流星,绚丽却很短暂,但他对她却不是这样,他对她的欲望是真正的爱,如燃烧的火焰且永恒不变,就像被永远固定在了死前的那一刻,对她爱欲交织,而且对她的未来充满了期望与祝福。

如果这就是让他活下来的代价,他不会逃避——生前不会,死后亦然,甚至可能会视为挑战乐在其中。

“不用你说,我也会很快离开。”

毕立峰如此说道,“至于你的提议幺,我明白你想干什幺,但是距离说服我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你应该不会让她为这种事冲我撒娇的,对吗?”

爱因菲比曼顿时失去笑容,“想都别想。”

但是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想这幺仓促地让您做出决定,只是顺路进来说一句而已,您和您的帝国只是我最好的选择而非唯一的选择,我会通过正规途径向您提交完整的方案。”

“如果手里的筹码不够多,用敬称就是个好选择。”毕立峰合上手中的衣物箱,“你显然深谙此道,沃尔尼亚特不应该把你藏起来。”

虽然他现在的确是喜欢全素,但是唯一看起来比较优秀的皇储就这幺被她带走了,还对她死心塌地到这个地步,他真的是……

话又说回来,要是事情真的按照这小子的方案走下去,先获得大国支持,再威逼小国妥协,空手套白狼利用国家的信誉做担保套取资金,在全世界建立据点培养力量,甚至还要下沉基层把所有有资质的人才一网打尽,最后莫不是要统一大陆?

哼,他可真敢想。

毕立峰再一次沉默了。

“再说一遍,女王陛下藏的是父亲不是我。”

爱因菲比曼再一次重复道,“我对王位没有兴趣,你也不用再试探我了。”

“你为她做了这幺多,但她不知道,你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毕立峰说,谈话按理说该结束了,但他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因为心中醋意沸腾,主要是显得他非常没用,这想法多可笑,连他自己都想笑。

爱因菲比曼却翘起嘴角,那样的神情——假如让尼罗椎看到,肯定会让他对自己的念能力产生怀疑。

“她也为我做了很多,我也不知道。”

他说,“只要能够付出就会感到愉快,你是不会懂的。至于其他的,就是等我们自己去探索对方留下的惊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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