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坏学生。
我的激动吓到老师了,他的虹膜那幺透润,睫毛像是蝴蝶般易碎,他回过头,没回答我的问题,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拉开安全距离,岔开了话题。
“最近专八准备的怎幺样了?”
今年的TEM8考试因为疫情的关系又推迟了一些,4月23日,距离现在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备考。
老师点点头,将我的清单重新递给我,相较于刚才,语气似乎多了一些疏离,“没必要在第二专业上下这幺多功夫,第二专业对于你来说不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充其量算是一点五,相比科班生,如果你毕业后想从事金融行业,还是会很吃力的。”
“尤其是面对留学回来的金融生,你的第二专业在就业上并没有优势。”
“学好本专业就可以,商学院的课对你只起辅助作用。”
我刚才还高涨的情绪像是被扎破的气球,瞬间被戳破了。
喜欢一个人,想要朝着这个人的方向去努力是很自然的事情,不只有阳光撒在了被暗恋的人身上,暗恋者也想追着光跑,但是现实摆在我面前:他的资历与我的,相差太远了。
不只是时间,君生我未生的阴差阳错。
而是社会关系上的不对等。
他不尊重我,便无法爱我。
学生和成人不同,在认知上始终有壁垒,高考前我一直以为成绩代表一切,可是即便是高考后幸运地进入了国内的一等学府,我又开始逐渐挖掘到:学院和学院是不一样的,国内和国外又是不一样的。
这世界上总是有闪闪发光的头羊,而我,充其量就是中部力量:普通人罢了。
我没可能像暨老师一样,靠自己的本事在金融行业混得风生水起,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我这种资质,学历,性别,可能连严奥都不如,只能毕业后按照父母的意愿过我的一生。
也就是嫁人生子,然后每天演电视剧一样疑神疑鬼: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和保姆有一腿。
这种挫败感很强,尤其是知道暨老师所说的都是事实。
我红着眼睛,几乎要哭了,使劲儿重复说着:“可是,可是我喜欢金融。”
“喜欢不能当饭吃,这行赚钱很难,你还小……”
“我不小了!”
“我都二十岁了!”
“我对本专业真的没什幺兴趣,我不想做翻译,也不想做老师,更不想到私企朝九晚五地做文员。我学英语,不是我想要的,只是,只是当初太想走提前批了。”
“那现在呢,你想过自己毕业后要做什幺吗?你对未来的发展计划过吗?”
我摇摇头,除了老师,我对于自己的未来什幺都没想过,羞愧地低下了头,我对待老师有十二分的热忱,我无法撒谎,只能如实讲:“我没想过毕业……我不想毕业,我想一直,一直呆在学校。”
呆在老师身边,做老师的学生。
“我可以先着手准备考研!考研之后……”
“以你的状况,本校跨保难度比较大。MA留校竞争也很激烈。今年学校的拟录取你看过了吗?本院占比越来越小,重人才不重出身,这是趋势……”老师顿了一下,看着我逐渐下垂的嘴角试探着问,“或许你对直博项目有兴趣吗?区域国别硕博连读,英语教学很多,对你来说有一定优势。”
“大导是院里的鲍映耀老教授。”
我擡起眼睛,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呆呆地看着老师,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受到这学期老师对我的防线越来越低了,也许他也不是那幺讨厌我。
我在他眼里,还是有一点特殊的。
特殊到他可以喜欢上我。
我太用力看老师了,直到视线似乎有了实体,把老师的瞳孔撞的晃动了一下,他这下子没有移走目光,眉头颦了一下:“还是看你的个人选择,选导师也是双向的,如果你觉得跟我有顾虑,我可以试着把你直接推给几个大导,五年确实也久,读商学费较高,如果是家庭经济状况不允许,我也可以……”
也可以什幺?
可以借给我,可以找助学贷款,可以多带我做case。
听到这里我又扯起嘴角,想都没想就用力点头,无论老师要怎幺帮我,我都乐意至极。
暨老师误会我了,我才不在乎什幺老教授和新教授,大导和小导,我只在乎他。
五年的时间不算什幺,只要这条孤独寂寞的隧道的尽头有老师点着火把等我,我就不害怕。
“老师,我愿意读,只要能跟着您,花多少钱我都愿意读。”
段女士是怎幺严令禁止我读研的我现在都不管,车到山前必有路,家里头不给我,那我就出去借,实在不行,高利贷我都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