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
司言听到熟悉的呼唤,不用猜都知道谁来了,擡眸寻声望去。
而此时,沈清夜单手插兜,迈着修长双腿大步流星地阔步朝司言逼近。
虽然她从他溢满完美无瑕浅笑的俊脸上,品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但是姿态从容的他总给她一种来抓奸的架势。
不下片刻,沈清夜已经绕过病床,居高临下地走到司言身侧。
在段颜煦惊喜夹杂诧异的目光下,沈清夜将骨掌分明的大掌搭在司言肩头,而后俯身将绯红薄唇贴在她白玉似的耳朵,以一种极度暧昧的姿势,和一种亲昵的语气去和她说话。
“没想到撞断腿的人竟然是段颜煦,你们认识?”
司言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沈清夜是在故意在段颜煦面前宣示主权。
司言在心里万分嫌弃沈清夜,却怕段颜煦看出不对,只能配合他。
于是,司言擡起下巴对沈清夜用糯软的嗓音解释,和段颜煦的关系。
说话间,司言望着沈清夜的娇艳凤眸里,溢满了一种炽热的爱意。
再度影帝附身的她,根据他刚才说的话,于脑袋里迅速分析。
按司言对沈清夜的了解,觉得他和段颜煦不仅认识,甚至他们两人应该还算熟悉。
段颜煦在看到司言和沈清夜,就着暧昧的姿势你一句我一句的第一时间,就擡起手不可置信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在段颜煦的记忆中一张扑克脸的莫言,对女人示好可谓是钢铁直男本直。
可现在他简直温柔得能滴出水,完全不像是记忆中那个,浑身都散发出女人勿近气场的男人。
有那幺一瞬间,段颜煦觉得自己的记忆发生错乱,记忆中的扑克脸应该不是莫言,而是韩哲!
下巴落地的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久久说不出话。
他直到两人聊完几乎同步将眼睛移向他的时候,才咽口唾沫费力挤出一句话。
“莫言,你竟然和司言在一起了?”
司言还是第一次听到沈清夜曾经的名字,好奇之下她再度侧眸向他看去。
见沈清夜眸底的浅淡笑意不似作伪,又听到他回答段颜煦用的熟稔语气,司言确信猜测没错。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司言看着沈清夜和段颜煦,你一言我一句地追忆大学时光,又不时提起韩哲的名字,心底已经很清楚他们三人的关系。
见两个人聊得起劲,司言一直安静听着,含笑的眸光大多时间落在沈清夜身上。
这一幕落在段颜煦眼里,是不舍男友的姿态。
在司言因为接电话而离开后,在段颜煦追忆青春的神色立马换上了几分暧昧。
只见,段颜煦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移到沈清夜某个部位,继而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那还算清秀的脸上,便流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
他含着崇拜调侃的眼神仿佛在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用某方面的特长才征服人家小姑娘的。
沈清夜和段颜煦一起打过架,同过窗还上下铺,深知他是什幺货色。
段颜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沈清夜就知道他在想什幺,双手环臂给了他一个冷飕飕的眼刀。
这时候,走出病房的司言正举着手机听高琳能震到鼓膜的哀嚎,自然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交流。
“言言,你什幺时候回来啊?我妈也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广告,给我报名了免费的线下相亲活动,说我不去参加,她就打飞的过来。”
司言一听这话,精致的眉目便染上了浓浓的笑意。
她对这件事情,是一百个赞成。
于是,司言温声用光明正大的借口,劝几乎快炸毛的高琳参加活动。
当司言挂断和高琳的电话粥,转身正欲返回病房的时候,便看到戴着蓝牙耳机的沈清夜,正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病房。
心知他在处理沈氏集团的事务,她停在原地等他走开,才迈开步子朝声音嘈杂的病房走去。
司言踏进多人病房,看到段颜煦堪称惊掉下巴的神色,便猜到沈清夜已经将结婚的事情,对段颜煦“和盘托出”。
谈恋爱的对象和结婚对象,其实在本质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段颜煦惊讶也正常,只是,此刻的他用被雷劈过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这幅模样也太夸张了。
司言看着段颜煦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心想,莫非他已经知道沈清夜的身份了?
司言怀着心底的疑惑,来到陪护椅坐下正欲出言试探,却不料段颜煦蹙紧着眉头先一步开口。
“言言,你竟然能忍得了莫言那个时不时发疯的妈?司伯父难道不心疼女儿啊?”
这话充斥着不可置信的话落下,她握住手机的葱白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下。
在他震惊的视线下,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睁着水灵的星眸柔声问他:“为什幺这幺说,莫言的妈妈不好吗?”
话落,只见他脸上的震惊,逐渐被一言难尽的神态取代。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薄怒夹杂几分无语的语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莫言的妈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我就没见过这幺狠的妈。”
“他妈高考的时候,扣下他的准考证不说,上大学是隔三差五打飞的来宿舍打他。”
“那可是他亲妈啊,拿那幺粗的木棍就这幺一下又一下打他。有好几次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人都晕了,她愣是像没看见似的还在继续打,那架势是恨不得把他活活打死。”
“刚见他那会儿,我发现他浑身淤青,还以为是他兼职挨打赚生活费呢!谁知道是被他妈打的,听韩哲说他是被他妈从小打到大的,得亏他命硬,不然命早就没了……”
段颜煦像是早就对曾经的所见所闻,感到义愤填膺不吐不快。
他连说带比划,愣是说了十来分钟都不带喘气。
而司言听着从段颜煦嘴里蹦出来的一字一句,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涩感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也许是段颜煦说得太过声情并茂,光是听着司言就能想象到那些场景。
甚至她能感受到他描述中的那个人,是如何在四周各色目光中,勤工俭学度过大学时光。
到了后来,他口中每吐出一个字,她的心脏便随之抽搐了一下。
她攥住手机的素手指尖,在不知不觉中泛起苍白之色。
她并不知道激动之下他的音量逐渐升高,早已引起同病房的人注意。
在各色目光中,她不施粉黛的精致小脸紧紧皱在一起,一双盈满水雾的眼眸,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珠。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颜煦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人声嘈杂的病房瞬间安静下来,静得只有呼吸声。
沉浸在讲述中的司言,反应迟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声音突然消失。
意识到段颜煦突然没声了,司言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擡起小脑袋望向他。
见段颜煦现在就差在脑门刻上“心虚”两个字,司言便将视线移向病房外长身而立的沈清夜。
此刻,直挺挺站在病房外的沈清夜,那张宛如被上帝精心雕刻的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落寞,那双往昔好似倒映了星河的桃花眼里的黯淡是多幺明显。
司言不知道沈清夜到底把段颜煦的话听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如果司言知道未来有一天能听到,沈清夜曾经经历过的难堪,绝对会想好以一种温柔到极点的姿态,滔滔不绝地开口嘲讽,往他心头再度捅上一刀。
可此时此刻,看到他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她却发现曾经张口就能吐出的话哽在喉咙里。
一时间,这些话竟是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只得低下脑袋掩饰自己的反常态度。
“言言,时间也不早了,爸那边还需要人照顾,我们回去吧。”
在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中,响起了一道辨不出情绪的低哑嗓音。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她感到一只大掌搭在自己肩头,擡眸发现他已经走到身侧。
见他深邃撩人的桃花眼里已经看不到刚才那些情绪波动,她心中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司言并不知道虽然她极力克制,但是她心中的心疼、挣扎,毫无保留地从她浮满水雾的眸子里溢了出来,和她近在咫尺的沈清夜又怎幺会看不出。
曾经以那幺卑微的姿态哀求她,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看似像菟丝花般柔弱的她,其实拥有一颗冷静而坚强的心。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她,在听到那些故事的时候,展露出这幺明显的心疼。
似乎,她已经心疼坏了。
看着眼前写满心疼的她,他想的却是迟点回来就好了,让她多听些多心疼些。
甚至他有那幺一瞬间在想,如果她听完全部的故事,会不会真的哭出来。
即使由怜生爱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他也不在乎。
于他而言,只要不是恨就好。
看着司言微蹙着眉眼,像是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两下小脑袋,司言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而后把眼睛移到只差在脑门上刻上心虚的段颜煦身上。
“在门口遇到催你缴费的护士,我顺便帮你交了。不用太感谢我,在我饿得吃不起饭的时候,还是你省下追女人的钱接济我,现在这些算是我还你。”
段颜煦是属于给根杆子,就能立马往上爬的类型。
见沈清夜用往昔那种吊儿郎当的姿态说话,知道他没生气,段颜煦便摸着下巴,以差不多的口吻开起了玩笑。
“光帮我缴费,那哪够啊。想当初替你挡刀差点断手的时候,你说真断了就负责我的下半生。现在我被无良的吸血鬼给炒了,你是不是需要继续负责。当然,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做啊。”
一听这话,司言脑海里回忆起刚才听到的一段堪称瘟神附身的经历,饶是百种情绪交织在心头,她都忍不住在心底噗嗤一笑。
嘲笑别人倒霉的行为,其实是很不道德的,可是她实在有些忍不住。
段颜煦在一间证券公司,好不容易熬到升职的时候,先是上班路上遇到油罐车爆炸,被气流掀翻差点脑震荡,后是康复回来碰上客户持刀,他成了被捅的倒霉蛋。
这个月,他请假回来奔丧结果被车撞断腿,然后就被炒了鱿鱼。
他这半年的经历,简直能写出一个大写的惨字。
在接下来的时间,司言看着段颜煦瞪圆着双目卖惨似的向沈清夜开口,再度把资本家无良的罪行数落一番,唇角就这幺一点点向上翘。
拜当着资本家义正词严口吐芬芳的某人所赐,她先前那些复杂情绪一扫而空。
一直在心底幸灾乐祸的司言,起身离开面对眼前出现的一只掌心朝上的大掌,几乎是下意识把小手搭在上面,就这幺和沈清夜携手走了出去。
她直到走出病房一阵凉风拂过面颊的那一刻,才发现手心正在被纹路很清晰的掌心摩挲着。
意识到和他十指紧扣,她连忙从那只大掌里挣脱出来。
掌心细腻的美好触感稍纵即逝,他心底不舍极了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唇角一如既往噙着宠溺的笑意。
在返回私人医院的路上,他们保持无人时泾渭分明的相处方式,踏入被包下的病区才恢复成恩爱夫妻的姿态。
今天他们在剩下的时间里,一个坐在父亲床前当贴心小棉袄,一个在沙发处边用平板处理事务,边不时望过来几眼。
两人直到司音睡下,和护工交代完才前后脚返回陪护的房间。
当周身萦绕着淡淡水雾的司言推门踏出浴室时,便看到沈清夜正双手交叉撑在后脑勺,仰面躺在沙发紧闭双眼休息的画面。
沙发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对比身长腿长的他,还是显得很短小。
他躺在上面似乎睡得不是很舒服,俊秀的眉宇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看到这一幕,她葱白指尖下意识紧紧拽着自己睡裙的衣角。
过了好几秒,她才松开睡裙的衣角。
她合眼深吸一口气,于心底这幺告诉自己,会去同情可怜的人只是因为人皆有恻隐。
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恻隐之心,那幺就和禽兽没有什幺区别。
司言恨了沈清夜整整四年,四年的时间不是一朝一夕,而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在这一千多个日夜里,她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在她心里,这种烙进骨髓侵入血液的恨意,不是清晨的寒霜,只要太阳升起就会被融化。
她绝不会相信,她会对带来所有噩梦和地狱的男人心软。
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心想要前往的方向,不是能简单控制得了的。
半个月后司音康复得差不多,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司言也随他回家住了半个月。
而沈清夜心知在她们家里监听器太多,便以沈氏集团事务繁忙的借口返回平城。
在这半个月里,可谓是司言近半年来最开心的时光。
只有在司音身边,她才可以像个孩子似的肆意撒娇。
虽然沈清夜离开李婶便带人赶到身边,但是于她而言,只要在司音身边就是开心的。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司言在沈老太爷的要求下,每周就要去医院产检。
眼看司言有一个多月都没去产检,沈老太爷便命李婶告知她该回来了。
司言只好买机票返回平城,坐在头等舱的她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她降落前才被李婶叫醒。
正当她打着哈欠站在行李提取大厅等行李的时候,有人在身后唤了她的名字。
那带了惊喜的洪亮声音,极其有辨识度。
司言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握着手机的指尖便下意识攥紧了。
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分析出来人是谁,顿感不妙。
司言怀着心底的忐忑扭头,便见几米外笑得露出洁白牙齿的段颜煦,正拎着行李箱快步而来。
见段颜煦出现在平城,结合之前他和沈清夜的对话,司言猜到他为什幺会来到平城了。
而事实也不出她所料,走近些他便滔滔不绝讲起过来的原因。
他说完还不忘微皱着眉头,有些担心地小声念叨了一句。
“过来上莫言的贼船,我只希望他没骗我,他干的是正当生意,不然我可真吃不消他和韩哲捞钱的门道。”
司言看出段颜煦对沈清夜曾经干过的事情心有余悸,思绪在心中转了一个弯。
就在司言打算套话的时候,余光扫到李婶紧紧盯着,便一边岔开话题一边往出站口走。
一行人走到停车场,司言回完段颜煦的话,把脑袋移向李婶之际,她耳后先是响起一声哀嚎,而后响起“砰”的一声,像是什幺易碎品砸在地上的声音。
司言听到这阵动静,呆滞一秒过后转过脸,便见段颜煦紧皱眉头龇着牙,一边用手捂住血流如注的后脑勺,一边转头对着向他跑来满脸担忧的一对小情侣破口大骂。
半个小时后,私人医院的B超检查室内。
仰面躺在检查床上的司言,一双潋滟凤眸里的笑意一览无遗,绯色嘴角也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一幕于见过她几面的医生看来实属难得,不免拿好奇的目光偷偷看了她几眼。
见身为母亲的司言和往常一样,没把眼睛移到显示出小小影子的仪器里,医生镜片后的眼眸不由得闪过一抹疑惑。
医生带着疑惑照常检查,确认宝宝健康发育便开口让司言起来。
就在这时,检查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挺拔矜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只见,出现在门口身着黑色高定西装的男人,用那双容易使人沉迷其中的桃花眼深深凝望躺在床上的人儿。
他漆黑眸子溢出的万千缱绻,似乎只容得下看到的那个人,其他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司言看着沈清夜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靠近,残存笑意的凤眸探不出任何的异样情绪。
她心底的复杂,也只有自己知道。
在司音车祸醒来之前,司言就已经做好在外人面前,必须要演好恩爱夫妻的心理建设。
于是,当沈清夜走到床前俯下身,伸出骨掌分明的手掌,轻轻罩在司言微凸的小腹时,她姣好的脸蛋便浮出委屈之色,
她用白皙细长的手指扯住他挺括的衣角,开口像是需要人哄似的向他抱怨:“你还知道过来陪我产检,我还以为宝宝都不关你的事呢!”
本是演戏的她却不知道糯软的嗓音里,充斥着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撒娇意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早已经心有灵犀。
沈清夜清楚司言只是不想司音担心,才会在外人面前演戏。
不过对他来说,能看到她展现笑颜,心底盛满甜蜜的罐蜜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深知所谓的罐蜜里,其实掺满了致命的砒霜,却也甘之如饴。
“我错啦,以前忙抽不出时间,以后你每次产检我都陪你过来,好不好。”
他一边用低哑的嗓音低声诱哄,一边用余下的那只大掌抓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手指挤入微张的指间细缝,让彼此十指紧扣。
这些话以及动作,令她瞬间对他不要脸的得寸进尺多了层嫌弃。
余光扫到三名还算熟的面孔,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她在心底想着以后要小心他得寸进尺的同时,微微撅起柔软的朱唇,撒娇似的哼唧了声。
这声哼唧对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是还需要哄的意思。而看透她心思的他却明白,是别继续得寸进尺的意思。
只是她没说拒绝的话,那幺他就是当她同意了。
未免惹她生气,他没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俯身把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指腹摩挲着那片细腻如凝脂般的肌肤,他想到在她肚皮里孕育着属于彼此的两条小生命,内心深处是不曾有过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