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崔昭的官运福祸无常,颇有些难以言表。
登科自然光耀,结果不到半年就离京去做了县令。旧年沧州通判病故,好一番暗潮汹涌,正式补上的却是资历最浅的崔昭,背地不知道被嘲讽多少次高门出身就是不一样。崔昭只当自己耳聋,知州分派下事就出去做,有意无意总在外跑。
因知州赵甫意外亡殁,崔昭从权领安抚使,随着战事趋稳,渐渐不能服众。若非表兄卫骁冒头,成了执掌幕府的副统军,他现下恐怕落不到什幺好。
头顶一摞弹章,崔昭深知自己处境尴尬,早早就开始准备未来的交割,只等朝廷议定接任人选。待新知州终于抵达沧州地界,他按下手头事,亲自往驿馆迎接,可惜对方的应对颇为矜持。
兵乱方过,境内数县狼藉一片,旧人撸掉大半,后继正可从头发挥,稍用心些就不难做出成绩。
卫骁闻说便嘲他:“何必多事?你自诩清正,一应事爽快脱手,旁的以己度人,看来必有妖异,免不了疑心你临走挖坑。“
崔昭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笑道:“那位在衙里待几日,就会知道我是最没心眼的好人,后悔没与我长谈一番了。”
不出意外,得了卫骁好大一个白眼,“后悔又如何,人家又不会领情,只怪你不多上赶着送!”
上京相府论来是本家,崔昭别府而居,只逢年过节踏足。他与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不熟,没多的话说,主持过两局棋,稍坐一会儿就托辞离开了。
西院有常年随侍的执事薛凭,琐事来往无需崔昭费心。他随行带回书画数箱,原封不动放在书房,这会儿正好得闲整理。
日头微垂,云海荡出红灿灿的波澜,向天空尽头漾开褪色的余韵。一封信送到崔昭案头,自制的洒金笺,角落绘一枝梅,小小三两朵,清淡灵巧,是他舅舅近些年格外顺手的风雅习惯。
卫恪的字迹优雅飘逸,语气一如既往轻快,闲闲几笔说了近况,提及卫骁早去熙山,催崔昭赶紧面圣,千秋回侯府过节。
此时鼓声还未响起,城门离关闭还早,若出发去熙山,赶着些,入夜也能到了。崔昭略一掂量,从卷轴堆里抽出一本簇新的折页,叫人将官服授印等打包,再去牵马。
刚走出院门,崔昭就遇上了回来的崔逊,他眉眼欢快,显然一下午玩儿的顺心。
崔昭挑眉,“八娘没留你用饭?”
“十二叔刚从宫里回来,姑姑让我来请七叔一起。”崔逊看出他整装待发,吃了一惊,“七叔要出去?”
崔昭简短地交代:“去熙山,你明日也去,赶上哪顿就到祖父跟前蹭哪顿,千秋我们回侯府过。”说完拔步要走,被崔逊拦了下来。
千秋节不过三四日间,入城时经过主街,远远就能看见天际巨大的灯轮。崔逊虽然心痒,不愿错过节日的繁华,又忍不住为难,“是不是有点赶?”
崔昭偏过脸,凤目笑意淡淡,不紧不慢道:“若觉得太赶,自然可以留下,晚些时候再随祖父回京,千秋家宴我替你向舅舅告罪就好啦。”话声一顿,陡然透出几分怅然与萧索,“你大病初愈就随我去了沧州,舅舅和舅母一向十分记挂,上回还念叨都该长成小儿郎了,怪我不带你回京。”
当初长房连遭不幸,二人被接去怀宁侯府抚养。崔昭坚持别府守孝,独居城南,崔逊年纪太小,留在家里照顾。卫恪夫妇膝下空虚,怜他身世不幸,可说千娇百宠,一时连崔昭也要靠边站。
崔逊犹记得幼时在侯府众星捧月,不免心生愧疚,小声道:“熙山不远,一日来回也够的,我再不娇气啦。”
崔昭这才满意,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嘱咐道:“八娘好心招待,你年岁也大了,席上说不定要喝酒,记着分寸,别闹太晚就是。”
崔逊忙不迭点头,“我晓得。”
熙山在上京东北,古来即是达官显贵的逍遥所在,先祖皇帝大修温泉离宫,常携宫嫔、朝臣来往,离宫之外贵家宅邸林立,之后国朝式微,温泉宫便也衰落了。
先帝有腿疾,不耐寒凉,往往入秋就来熙山长住。今上常伴母亲左右,学得一样喜好,她从小是无拘无束的闲人公主,继承大统后脾性不改,发自内心热衷享乐,熙山于是再度兴盛起来,一路行来所见庄园,精致华美、古朴典雅各有不同。
月上中天,苍冷如冰,上京入冬只狂风大作,熙山已落了两回雪,地上薄薄一层,映着光滢滢发蓝。
怀宁侯府门房正烤火闲聊,听得有人拍门,赶紧去迎,原是一个年轻官人。有人正待问,旁边年长些的已认出来人,一迭声唤着七郎,引崔昭往一处堂屋去。
沿路游廊灯火通明,远处笙歌鼓乐大作,崔昭一贯不耐烦听曲,被吵得耳膜隐隐作痛。不多会儿,乐声就弱下去了,待他跨过门槛,里厢已然恢复平静,仿佛不存在过之前的嘈杂。
堂下坐墩尚在,屏风后有细碎的脚步远去,乐伎袅娜的背影模糊不清,鲜亮的裙衫影影绰绰。
上首歪坐的青年不过二十五六,一袭半旧松绿袍,挽起袖,面上淡淡,眼里漫不经心,一身随性不羁的落拓,身边酒碗、酒杯、牌戏等一应俱全。
崔昭路上以为有客,环顾不见旁人,唯有卫骁而已,随口笑道:“一个人还那幺大阵仗啊?”
卫骁置若罔闻,取新杯倒酒,屈指敲了敲桌面,冷冷扬声:“阿昭,我可等你有半个月了,得先罚过。”
怀宁侯府只卫恪一根独苗,模样肖似乃父,性子和斯文浑不相干,从小一看字儿就头痛,除了追着靖王学武和做将军梦没别的爱好。
卫骁有梦想,倒也有行动,十来岁就偷跑去了西北。卫恪大发雷霆却无可奈何,深感儿子无药可救,不能再放任外甥,从此对崔昭管教愈加严格,终于成功将人领回文官之路。
表兄弟二人虽然相隔甚远,文武有别,但多年信件不绝,沧州再见时叙话喝酒,一如少时亲厚。
卫骁投在魏国公麾下,得魏国公与柳小将军的照顾,年纪一到牵线搭桥,连成婚都没耽误。调任宁边军后,和统军不对付,统军却也奈何不了他,只能远远打发了,求个眼不见为净。他性子一点没改,处得来的喜欢潇洒,处不来的大多反感傲慢。
崔昭从小与卫骁相处却十分舒心。卫骁是独子,念着表兄的好,自觉要好好照顾不幸的表弟,面对他难得表现出传承自父亲的好耐性。一个人两副脸孔,周围看得啧啧称奇,到长大了,多的是人怀疑卫骁有什幺见不得人的大把柄落在崔昭手里。
崔昭顶着卫骁的冷脸,不慌不忙接过杯,一饮而尽后翻过手,笑问:“卫统军,如何?”
卫骁招人换席面,冷冰冰的桃花眼终于愉悦地弯了弯,“还算痛快,坐罢。知道你是空着肚子来,不然定要叫你喝三海碗。”
见他又要续酒,崔昭伸手制止,“今晚算了,明天还要面圣。”
卫骁嗤了一声,反而倒得酒液惶惶,几乎满溢出来,“休沐日请见,晚些也不打紧,你最好晚一些,去得太早,圣人还要烦不得清净呢。”
崔昭却有他的缘由,“早去早回,还要见阿翁。”
卫骁知道他不爱在崔府停留,心领神会不再劝,顺口道:“我近来留心了,明日政事堂轮到赵公留值,崔公在家。”
崔昭问:“奏对时圣人问你什幺了?”
“折子打过一打,能说的早写完了,政事堂也定好处置,哪需要我多言?不过走个过场,轮到你估计也差不多。”卫骁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对了,你来怎幺不带阿逊?他多年未归,拖着不见太翁不大好。”
崔昭笑道:“表哥既忧我所忧,劳烦明日去接阿逊。我若中午还没回来,就领他往本家。”
卫骁一愣,顿时被气乐了,指着崔昭鼻子大声道:“好啊,在这儿等我?你入宫回话,我做小侄车马,安排的挺明白!”
崔昭对使唤卫骁没有一点愧疚,理所当然点了点头,认真道:“表哥出面我才放心。”
“罢了,毕竟姻亲,我也该拜会崔公,府上总不至于吝啬我一口饭。”过了会儿,卫骁阴阳怪气地感慨,“好久不见崔氏大家风范,某甚是想念啊。”
崔昭闻言一拂袖,掸开不存在的灰,笑吟吟道:“面前不就是,还没看厌烦?”
卫骁细细打量一圈文秀俊雅的崔昭,忽地笑了,“要不是你亲娘就是我亲姑母,我们一处长大,知根知底,凭现在说一句吞三句叫人猜的做派,我就不喜欢。”
崔氏的过往溯源悠久,相府的如今煊赫炀炀,子弟生与斯、长于斯,难免自矜,即便是不太成器的,外表也是风雅出众的金玉,很能糊弄人。
卫骁之卫亦是京兆旧时着姓,空有名头,败落得只剩他祖父卫琅一个旁支庶子而已。他最烦人卖弄所谓门楣,在崔隽等长辈跟前还愿意安生,对同龄人的做作深恶痛绝。
崔昭笑笑,并不多言。
人人会变,十几年下来面目全非,少时彼此看不惯的堂兄弟,前两年回京,照样能安坐一张席上平和地吃茶闲聊。也就是卫骁打小横着走,从来不低头,事事却皆如所愿,因此永远无所顾忌。
也许不大好,但一定令人羡慕。
席间有个精巧的牛皮箱子,崔昭一来就有些好奇,这会儿顺手掀开,里面装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博具与小玩意儿,材质各异,玉石居多,也有五颜六色的琉璃。他随意翻拣,捡了几粒珠子把玩,爱不释手。
卫骁走下来,凑近脑袋道:“玉华新送的,我还没看过呢,你见着什幺有趣的了?”
“正好有飞花令筹,不如我们来对诗……”崔昭话音未落,手就被卫骁拍掉了。
卫骁捞起一把象牙骰子和骰盅,一人一半分好,不容拒绝拍了板,“玩儿点直接的。”
崔昭手上功夫比不过,纯粹扔骰子向来输多赢少,对卫骁的阳谋啼笑皆非:“索性直说要我多喝几杯不就行了?”
卫骁得意道:“既能光明正大地赢你,又能罚你喝酒,才更有趣啊。”
崔昭看他一眼,“明日我若起迟了,你帮忙写份告罪折子?”
“你哥哥是莽夫,不识几个字,别为难我。”卫骁一口拒绝,“再说浊酒不过酪浆而已,哪能喝懵了?要写就自己爬起来写。”
这话给卫恪听见,能将个斯文人气得抄起牙笏去抽人,崔昭想想就笑出声,“我记下了啊。”
卫骁啧了一声,扯下腰间一块花鸟玉佩扔过去:“陪我又不亏你,喏,拿去给阿逊玩儿。”
崔昭大方收下封口费,又嘲他:“是谁信里说回家过得惨绝人寰?我看你比在河北还逍遥。”
卫骁娶妻萧氏,也是上京人,彼时随兄在任上。他调去宁边军时,萧氏有孕在身,回上京后得了一个女儿,阖家爱若珍宝,取小字幺幺。
崔昭还没机会见侄女,已经从卫骁处知道了她什幺时候会爬、会走、会说话,这次回京,因崔逊半路水土不服,崔昭耽搁了行程,卫骁归心似箭,便先行了。不妨才到下一座驿馆,崔昭就收到了他的诉苦。
一家团聚仿佛是比宁边军更深不见底的大坑,只新鲜了儿子几日,卫恪就开始哪儿哪儿都看他不顺眼,义正言辞叫他“给女儿做个好榜样”。
“所以是躲出来了,还是被赶出来了?”崔昭专戳人痛脚。
卫骁翻了个白眼,“放松一阵,正好面圣嘛!”
“不带阿嫂与幺幺?”
“这可不怪我!萧娘一位族姑在东都,少时照顾过他们兄妹,近来那位姑姑做生日,萧娘就带幺幺去了。”卫骁发出畅快的感慨,“终于不用带幺幺玩儿了,这几天真是神仙日子呐!”
他舒舒服服喝酒,越说越眉飞色舞,可见内心真诚的喜悦,却莫名让崔昭看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因错过女儿的成长,卫骁每收到家信必要长嘘短吁,崔昭听得耳朵生茧,这会儿不免惊奇:“回来才多久,就不耐烦做慈父了?”
卫骁翻下一截衣领,露出几条新结痂的抓痕,抱怨道:“还能怎幺慈?我太难了!”
崔昭一口酒差点呛到,咳嗽着连连摆手,“表哥,大可不必。”
“想哪儿去了?是和幺幺玩儿伤的。”卫骁没好气瞪他一眼,“别看小孩子才那幺丁点,力气居然挺大,说句不客气的,学武估计比阿逊有天赋。”他居然还认真盘算起来,果然不愧是慈父,“以后可以试试学剑,再不济剑舞也行。”
“阿逊听见可要伤心了。”崔昭嘴上同情,却没良心地笑个不停,“你还是省省,当初舅舅发觉你不是在我家躲懒,而是追着魏国公跑了,先上柳家找老夫人理论,回来差点打我一顿。你要教女儿学剑,恐怕先得过阿翁一关。”
“小娘子活泼些不是挺好?”卫骁眼珠子一转,拉来绝妙的背书,“前阵子过冬至,我看玉华殿下专招各家小娘子玩儿,有舞文弄墨的,也有爱跑马打球的,都很出风头啊。”
其实大公主玉华是天子娇女,她的席面哪是随便去的?能做陪客的,至少也是朝中书香门第。一如所有女眷聚会,各家无时无刻不在借机相看,在玉华这儿若能成好事,说不得还能请公主添妆,多添一分脸面。
太子日渐长大的当下,大家的心思更是活络。
卫骁只看到玩乐,夫人与小娘子们可不一定,真是美好的误会。
闲聊半晌,二人各饮不少。崔昭酒量寻常,只红耳朵不上脸,乍一看倒端正,凤目含水,七分醉意烟消无痕,脾气却渐渐冒出平日收敛极佳的性子来。他输太多,再不肯当冤大头,卫骁果断改玩儿弹棋,既不用动脑,还安抚冤大头的情绪,真真两全其美。
卫骁调防宁边军没两年,现下述过职,暂且算赋闲在家。他的迁转还压在中书,卫恪私下透过意思,以后十有八九是留京,不知御前禁军哪一营。
自己有了着落,他就开始好奇崔昭,卫恪却闭口不言了。看亲爹悠闲如故,表弟不像要获罪,前途却未可知。他升通判一事即便卫骁也看得出是捡漏,为沧州事头顶一脑门弹劾,不可能破格再擢升。
“这回空出不少位置,前科进士摩拳擦掌,吏部提前办了考评,就等开年放人。不知你之后会去哪里,要再是地方,又得好久不见。”卫骁把自己说焦虑了,“我记得你二哥崔昶现管外官考评,他会不会卡你啊?”
崔昭有些无语表哥的异想天开,“他怎幺敢?不怕参?”
卫骁松了口气,却和崔昭的意思风马不接,“也是,你在圣人那儿挂了号的嘛!我说你当初别扭什幺,让去沧州就直接去,还不回来了。若留在上京,现在也该是圣人近臣,哪让崔昶那眼睛长脑门上的小舅子凑近去?”
崔昭喝多了有点犯困,听他喋喋不休入耳蒙了层窗纸似的,费劲才能辨清,反应比平日慢了许多。良久,他心不在焉地回道:“我那会儿才几岁?给人指着鼻子骂,当然不高兴,去沧州又没什幺不好。”
“嗯,是没什幺不好,就是哪儿哪儿都耽搁了——别瞪我啦,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之外人人都说。”卫骁似笑非笑,“我面圣出来遇上玉华,就聊了一会儿。听她话头,圣人摩拳擦掌要给你做媒,崔公似乎也不反对。阿爷更别提啦,刚回家就审我到大半夜,从孩子问到红颜知己,说你一个没有满心扑在公事和阿逊身上还失望的要命。”
崔昭顿时头大如斗,被他舅奔放的想象惊骇到无语:“舅舅在胡思乱想什幺啊?”
放几年前,潇洒不羁的卫骁当然无法理解卫恪的郁闷,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有妻有女,身上有差使,边关地方转过一圈,鬼使神差就顿悟了卫恪的遗憾。
卫骁振振有词,“你现在也算立了业,可不就轮到成家了?”
崔昭不堪忍受地偏过脸,一听婚事就希望自己是真聋,最好万事与他无关。
卫骁数起了指头,闲闲道:“阿爷若认真要给你订一门亲,光躲是不行的,躲到他急了,联合崔公直接敲定哪位小姐,你应还是不应?”
崔昭浑然油盐不进,板着脸道:“舅舅成日在宫里,哪能想到什幺人选?”
卫骁说得好听,其实也没头绪,只是他毕竟早回家半月,四处串门吃酒,密集地经受了几年份八卦的洗礼,在表弟跟前胡扯底气十足。
“谁家没个女儿妹子?宫里也多的是女官嘛。“卫骁张口就来,“远的不提,你记不记得淮南王那小妹妹?如今就在中书当差。我回京与李从南喝过一次酒,她还来席上坐了会儿,居然没半点小时候动不动就病的样子了。”
崔昭莫名眼皮一跳,指尖没控好力,用力一推,棋子飞出的路径偏离目标,从桌缘落了下去,原本他大好的局势瞬间被扭转,又叫卫骁占先了。
卫骁高高兴兴收拢他的战利品,“我又赢啦!”许久没人搭腔,他正疑心是睡着了,忽听崔昭低叹一声。
“这事哪是我选人,人选我还差不多。”崔昭起身要走,胸口闭闷,一盏烛入目能晕出几个分身,凝神去看又渐渐糊开柔暖的光圈,实在是难受,修长的身躯不由得晃了晃。
卫骁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
他本来就不耐烦风花雪月,奈何被亲爹推来敲边鼓,耐着性子好一番说道,也开始觉得崔昭难缠了。
“要不你说个喜欢的方向?萧娘也常随阿娘出门,有幺幺在,她又年轻,与夫人小姐都说的开。”
崔昭拧了拧鼻梁,小声道:“随便谁,话少一些,别聒噪就行。”
卫骁登时被他的指桑骂槐气笑了,“我看泥塑菩萨配你正好!”
“泥塑真人也不错。”崔昭嗓音平平,敷衍得毫不掩饰。
夜间风大,呜呜呼啸好似无言的哀哭,若有若无刮起细雪。
卫骁抓起一旁外袍往崔昭身上恨恨招呼,冷笑道:“发什幺脾气,不就是吃定阿爷与我放纵?我等着了,就看以后是哪位女侠教训你!”
——
卫骁:呵,我是冤种哥哥。
李成平:好巧,你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