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德殿中,慕临嫣被圣上宣召来此,已跪候了一个时辰。初春时节,这殿中似是还生着地龙,慕临嫣新制的浅粉衣衫,已经因着这久跪,后背上渗出冷汗打湿了大片里衣。
幸好此处无人细看,额上的汗水快要滴在了红毯上,但是慕临嫣只恐有人在暗处查探,却是不敢擦拭。
早前听闻楚太后,不知听何人说起自己,前日宣召姨母进宫,倒似有意让她入宫。
听闻此消息,全家人不由是又惊又喜,被礼聘入宫的,大多能得个高位,倒也算的上是个好归宿。
慕临嫣却是有些茫然,难道就这样要把一生都交给天子,天子可以有数个宫妃,她不过会是其中之一。
谁的梦中还没有些念想,不过听闻皇上年少,如今后宫并未立后,妃子也无,要是运气好些,说不定还能生个皇子,以后说不定下任皇上的位子还能争上一争。
是以听闻当今圣上宣召自己今日入宫,慕临嫣急忙换上了刚做的春装,想着多少给皇上留个好印象,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些。
不想刚入宫,就被给了个下马威,慕临嫣不由又有些后悔,她不过是个孤女,蒙姨母收留,也可称的上个王府千金。
可是如今敬德王府是个什幺光景,她又不是不知道,表哥连封地都回不了,自己竟还妄想一步登天,做给皇上生儿子的美梦。
这不,还没正式进宫,就被未曾谋面的皇上,给了个没脸。
虽知不该,可是跪了一个时辰,慕临嫣到底是有些支持不住了,眼看着那少女纤弱身躯已有些摇摇欲坠,暗处身影终于舍得出来,赏光一见。
慕临嫣只见明黄色朝靴踱到自己眼前,因无旨意,却是不敢擡头直视。
那人却是凝视慕临嫣良久,等的慕临嫣被看的心内忐忑,忍不住想偷偷擡眼,看看这皇上到底是怎幺个意思。
把自己叫来相看也就罢了,平白无故让自己跪了一个时辰,家中姨母等人都从未叫自己跪过,就是泥人也得生了几分土气。
何况慕临嫣近年来是收敛了性子,日渐温顺,出得门去,也能被人赞一声,乖巧懂事,名门淑女。
不过要是让从前认识她的人见了,恐怕会大为讶异,怀疑她莫不是被借尸还魂了不成。
没等慕临嫣动作,这人却首先擡起了她的下颌,慕临嫣定睛看去,也不由暗赞道:“这皇上长得真带劲儿。“
的确,当今圣上陈宴生,不过一十八岁,只大临嫣三岁,断的是生的面若桃花,如若不说这是皇上,走到外边,少不得还会被人误解是哪家秦楼楚馆里溜出来的小倌。
当然这大概是慕临嫣对这个故意让自己跪一个时辰的男人,偏见片面的看法罢了,但是从中也可窥得陈宴生之美一二。
见了这脸,慕临嫣也不由心下了然,怪不得他对自己如此不客气,说起来,如果论姿色,自己却是输他几分,难怪他对自己如此不满意。
不过想来要是每日对着这样一张脸,恐怕不由地会有自惭形秽之感,不知道说出去是他嫖自己还是自己嫖他。
当然了慕临嫣面上却只做乖巧羞怯之状,好似怀春少女一样饱含爱慕之心,含情脉脉凝视于他。
好似完全忘记没见面就让她这个无辜少女跪了一个时辰的男人,正是眼前这位。
却见这位皇上打量了她一二,却好似被慕临嫣灼热的眼神刺到一样,立马放下了拿住慕临嫣下巴的手。
慕临嫣不由暗笑咱们这位皇上还挺纯情,被这幺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不知她要是再过分一些,他会如何。
如果入宫,似乎日子不会太无聊。
没等慕临嫣再遐想更多,陈宴之先开口道:“你可知,朕今日叫你来,为的是何事?”
自然是相看了,不过他倒是直接了一些,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宣召她入宫,当然了这样的美男,骄矜了一些似乎也能理解。
慕临嫣虽然是女孩,倒是很有一些男人的通病,喜好美色。
不知道这纯情皇上搂起来感觉如何,看他脸蛋这幺白皙,想必身上的皮肤摸起来也像缎子一样柔滑吧。
慕临嫣此时心中浮想联翩,不夸张地说连孩子叫什幺名都想好了。
陈宴之见着慕临嫣发痴地看着自己,还在傻笑,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幺,但是莫名感觉身上发冷,不由地加重了语气,“慕小姐,你该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幺的。”
慕临嫣突然被惊得回了神,连忙答道:“小女愿意。”
她对自己的美貌很有几分自信,从小到大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是以对这位圣上对自己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洞房的流程都想好了。
毕竟她都乐意进宫,做后宫中的几分之一,难道世间男人会拒绝任何一个主动的女子,还是她这样一个美女吗?
就连太后也有意让她入宫,难道他还能拒绝不成。
谁料,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只见这位皇上似乎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语气倒是柔和了几分,道:“慕小姐,我宣你入宫,是想要告诉你,我不会娶你。”
什幺?她没听错吧。
慕临嫣不由地问道:“为什幺?是因为我不够美丽吗?”
好吧,她承认,她的姿色在京城可能算不上什幺翘楚,就连跟皇上比也是差了那幺亿点点。
可也不用这幺羞辱她吧。
“不,不是因为你不美,是有别的缘由,总之我不能娶你。”陈宴之似乎也觉得有些抱歉,言辞婉转了一些。
这种话说出来,跟说你是个好人,但是抱歉我不喜欢你有什幺区别呀。
不过到底对方是圣上,于情于理慕临嫣都该再挽留一二,于是又不死心地道:“陛下宫中听闻并无妃妾,为何不肯给临嫣一个机会。”
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更是盈盈望向陈宴生,陈宴生见了似乎也有些动容,伸出手臂托起慕临嫣,让她坐下。
好言相劝道:“跟我在一起,你会吃苦的,像今天这种跪一个时辰的事,不过只是小小的磨难。如果你不听我的,执意入宫,还会有的苦头吃。”
这一动,慕临嫣才发觉腿都跪麻了,好吧,她知道皇宫水深,别说跪一个时辰,就说跪一刻钟,她都不愿。
虽然说玉不琢不成器,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是无数先人总结出来的深刻的历史教训。但是人为什幺要受这种恶气呢。
如果每天都要这样的话,这宫不入也罢。
但是面上自然还要客气一下,表示一下自己的坚贞与痴情,毕竟她面对的可是天子。
于是毅然道:“临嫣不怕,临嫣如果能跟皇上在一起,就算吃再多苦也愿意。”
怎幺样?皇帝老哥,我的表白是不是很精彩,有没有极大地满足你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所以吧,不能搂着你睡,那你就拿钱来吧,多多赏赐于她,她也好带着金银珠宝找个好夫婿。
实在不行,包养几个小白脸也行,正所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用文艺一点的说法是,没有爱,有很多钱也是好的。
当然了就算是陈宴生也想不到,慕临嫣竟然是这幺想的。
所以他竟然可耻地有些被打动了,要不怎幺说他纯情呢?不知道世界上有许多坏女人,只是看中了他的俊俏脸蛋还有他的身份地位。
要说也怪慕临嫣用语太过奔放了,这幺直接的求爱之言,小皇上哪听过这个。
于是本要把人赶紧赶走,断了太后让自己娶她的念头,倒是动摇了一些。
“我知道现在对你这样说,可能有些突然,但是我希望你回去好好考虑我的话。”到底陈宴生还是狠下心来,让她回去好好想想。
走在出宫的路上的时候,慕临嫣都还有点懵,就这?就把她打发了。
她白跪了一个时辰,还以为多少会有点赏赐,毕竟被叫到男方家里去,直言告知我看不上你,怎幺也得有些心理安慰吧。
正常流程不该是甩给她一张银票,然后让她离开自己吗?
而且说不能娶我,为啥不跟太后说,是太后想让他娶自己,虽然她本人也不是那幺理解太后的想法吧。
说到底,她的身份不过是如今的敬德王表妹,背后再无别的势力。
而她的表兄敬德王沈鹤峰,堂堂一个西南封王,却如今仍然滞留在京城,想想也知道他们王府的地位了。
要说不是软禁,恐怕都没人相信啊。
难道楚太后想让自己做人质,可是就凭她跟敬德王府的亲缘关系,找人质都不该找她吧,要找也该找沈思雨。
毕竟沈思雨才是真正的王府嫡出大小姐,论起血统来,真较起真,恐怕要比沈鹤峰还高贵几分。
别看沈鹤峰现在人模狗样的,以前他可是个小可怜呢。
当然了慕临嫣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位者的想法真是难以猜测,不过要说这皇上,真是不行啊,看着长得挺好看,出手怎幺就一点都不大方。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慕临嫣终于快要看到出宫门的曙光,她一个臣子家眷,加上宫中人最是拜高捧低,知道圣上似是不喜这位慕小姐,哪肯让她用步辇。
慕临嫣不由地掏出手绢,状似优雅地擦了下汗。
如果就是一个人走着,没有对比,也就罢了,可是看着身边坐在步辇之上,不紧不慢跟着自己的男人,慕临嫣还是不由地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