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从枫浑身冷颤,咬着嘴唇,静静的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幺。
姜修若面色微软,瞧着他道,“如今可要应我?”
少年垂眸低头,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
姜修若唇角上翘,缓步走到他的身前,细细的说了第一件事。
“你出自名门,自小熟读圣贤之书,本也恩怨分明。你自己应明白,仝家的事情,可曾是陛下冤枉你们半分?”通敌叛国,自古便是大罪,株连九族。
仝从枫将牙龈咬出吱吱作响,鲜血丝丝溢出,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下。少焉,含恨沉声应道,“我应。”话落,猛然擡头,决然吼道,“他人我可不应,就算是让我违背誓言,身下阿鼻地狱,我也断然不允。”
这个他人,他们心中均知晓是谁。不过,姜修若并未打算强迫于他,也未想插手。
她心中叹了一下,音色带着微微的怜悯,说了第二个要求。
“别沾无辜之人鲜血。你如今尚且年幼,别让自己的双手以后洗不干净。”
仝从枫原以为她会开口说些什幺,却未曾想到,竟会是这句。胸口像是被划开一道口子,又疼又麻。唇角半张想要说些什幺,转瞬,又垂了下去。鬓角的发丝盖住他阖起的双眸,未曾让人看见他眼中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见她未再出言,似是没有其他要求。他碾着脚下的碎石,小声嘟囔,“你不怕我将南郡布阵图泄露给他人?”
不料,却换来对方轻声一笑,嗓音悦耳婉转,极为的动听。
姜修若笑着对上他羞恼的目光,声音又软即轻,“你若是要将它交于他人,开始就不必焚毁。既然无心,我又何必多问。”
仝从枫的目色中有瞬间的空白,怔愣的瞧着对面的女子,听她交代侍女给他送一些吃食和清水。喉间如同被棉花塞住,无法发声。片刻后,他把脑袋直直的垂下,不再擡起。
“程珞,你再说一次,你方才想求什幺?”元玢满脸怒色,目光如电的扫视脚下跪着的男子。
男子身形微缩,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竭诚而缓慢的开口,“微臣求用陛下恩赐给臣的丹书铁券换仝从枫一命,求圣上开恩赦免其死罪。”
元玢听闻,赫然大怒,拂袖怒叱,“放肆!他是何人?你又是何身份?”
“臣...”程珞刚张嘴,就被上方决然打断。
“断无可能!你不必再说。”
“小舅舅...”轻轻的一声呼唤让元玢猛然一怔,耳边听那人小声而卑微的祈求,“求小舅舅成全。”
元玢独自站在山间,望着下方的消瘦男子,神色复杂难辨。程珞比他年长多岁,当他出生之即,程珞已入宵鹰。因他是先帝幼子,加之自幼顽劣,便让程珞称呼他为‘小舅舅’。可当时程珞满腹仇恨,并不上心,从未开口喊过。直到后来,程珞去了南郡,他登基为帝,再见之时,便是君臣。程珞恭敬的称他‘陛下’,儿时的戏言已不可再谈。
可此时,他竟为了一个外人,还是他仇家之人,喊出了这个已经消失多年的称谓。元玢心底划过满腔的恼怒和无法理解。但同时,他又有些心软。若说在这世上,还有什幺人是让他愧疚的,那无疑便是眼前的程珞。当年皇姐之事,归根结底是因他私放程珞南下,而导致的悲剧。
“你下去吧。”好半晌,元玢才回过神,面上喜怒不定,挥手让人退下。
程珞听他语气一松,不敢再多求,依言起身。倒退至三尺远时,他赤诚而释然的叩首,“当年母亲之事,是珞心中有怨,自作自受,和陛下并无半点干系。还请小舅舅莫要自责,伤了龙体。珞告退。”
待他走出很远,元玢收起面上的愁恼,低声问道,“阿若在何处?”
李川轻巧的落在地上,恭顺的回道,“夫人去见了仝从枫。”
又是这个小子,元玢心怀气愤,满含怒意的吼道,“下山。”
待姜修若沐浴更衣完后,已月上枝头。室内早被侍女用炭盆烘的温热,她仅着了一件淡薄的衣裙在软榻上坐下,刚让人摆好棋盘就见那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阿若...”来人的脸上神采奕奕,看不出方才的半分气恼。
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对,朝他淡笑勾唇,“可有兴致对弈一局?”
元玢这会已从李川的嘴里得知阿若为何去找仝从枫,虽然心中觉得阿若太过多虑,不过眉间愁容早散,脸上的喜色怎幺都藏不住,就连欲立即诛杀仝从枫的心思都淡了。如今见阿若有此雅性,自然不无不应的道理。
吩咐侍女退下,人快步上前,坐到她的对面,噙着笑直望着她,直到对方落了子才回过神来。
姜修若本想让他先行,不过见他一直满目含笑的凝视着她,便不再拘束。将白子落在天元。
“到你了。”
元玢回神,随意的捻起一颗黑子落在相邻的地方,忽然想起一桩事来。
“阿若,图梵临行之前说的是什幺?”那绝不是北漠语,也非他所知的他国官话。这问题他方才在悬崖之上就想开口,不过后来被程珞给打断。
注:中国古代白子先行,后日本将其推广,改为墨子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