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夜在踏出衣帽间的瞬间,前行的脚步踉跄了下。
下一秒,他整个人像是被突然间抽走操纵线条的提线木偶,“砰”的一声,瘫软在地上。
沈清夜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因手机没电只好去卧室,用座机联系医疗团队匆匆赶回来的韩哲。
当初沈清夜对面司言提出不举行婚礼的要求,只是将婚礼的场所改在度蜜月的地方。
而当沈老太爷听说这件事,在有班淑在新婚之夜拿水果刀捅伤沈清轩的前车之鉴下,做足了一切准备。
这天在思言岛上,几乎集结了一间私人医院所有的精英人员,以及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当失血过多晕厥多时的沈清夜,被送到提早搭建好的医院时,等候在那的医疗人员第一时间对他进行抢救。
抢救整整进行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对守在门外的韩哲来说,前所未有的漫长难熬。
直到确定沈清夜安全,一直压在韩哲心头的大石才算真正落下来。
韩哲匆忙穿上灭菌外套,来到沈清夜病床前。
见沈清夜异常俊美的脸庞没有半点血色,可唇角却咧开一抹愉悦的弧度,似乎在念叨着什幺,韩哲倾身靠近,听到他一直在呢喃着一个名字。
韩哲在听到沈清夜不断呢喃着“言言”的那一刻,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司言疯了,还是他疯了。
她都已经恨他,恨到想亲手杀死他,可他却痴心不改,甚至连做梦都在喊她的名字。
原来爱情不仅能让人变成傻子,还能让人变成一个十足的疯子!
沈清夜空出结婚度蜜月的时间,只有一个月。
而在这一个月里,他大半的时间在病床上度过。
在沈清夜养伤的期间,司言从未来看过他一眼。
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一个字,仿佛在她心里,他的死活与她无关。
那天发生的一切,以及司言的态度,令照顾她的所有人明白,她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沈清夜。
这个认知使得她在这一个月里,再度沐浴在充斥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下。
这样的目光,几乎令司言每时每刻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每个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就连喜欢絮叨的李婶也不敢随便在她面前说些什幺。
当然,也有一个人例外。
那天后,秦雨晴总是出现在司言散步的路上,陪她一起散步变着方法哄她开心。
李婶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一眼就看出秦雨晴打什幺主意。
李婶见司言似乎没有半点防备,在私底下提醒,面对她没当真,心底暗自着急。
其实司言又怎幺会看不出,秦雨晴那副虚伪微笑下的欲壑野心。
对于这种事情司言无所谓,如果有人能成功勾引沈清夜,让他别出现在面前,她乐见其成。
于是,司言私底下给秦雨晴发消息,让她去医院看看沈清夜现在怎幺样。
司言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沈清夜的眼睛。
所以当妆容精致的秦雨晴怀着小心思出现在医院,便被沈清夜派人直接丢到出岛的飞机上。
那时候的司言对此并不知情,她严格按照沈老太爷定下来的行程表,过完一天才躺下休息。
深夜,湿热的微风吹得金丝窗帘轻轻摆动,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屋内。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幺东西爆炸开来,引得房间微微震动。
顷刻间,卧室外已是火光滔天。
在空气响起的各种杂乱声音里,滚滚浓烟争先恐后从未关上的门缝隙间溢了进来。
卧室内弥漫着的浓烟,使得睡梦中的司言呛得蹙紧着眉直咳嗽。
在咳嗽声中,她逐渐恢复清醒。
当模糊的视线里出现黑烟,她便意识到外面着火了,下床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想推门离开。
却不料门一打开,一团火焰便猝不及防地向她袭来,瞬间将她逼回屋内。
也是在这一刻,远处又传来一阵爆炸声。
不过片刻间,炽热的气浪便已经蔓延进卧室,吞噬着一切可烧热的东西。
屋内外充斥着的浓烈黑烟落在她眼里,像是一个个狰狞的魔鬼,想将世间万物吞噬干净。
也不知道为什幺,本来内心惊恐到极点的她,看着屋内张牙舞爪的黑烟心慢慢平静下来,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的平静。
在布满火光浓烟的房间中,一抹标志性的优雅甜笑始终溢满司言不施脂粉的脸蛋。
她那一双水灵剔透的眼眸再度倒映了一种,宛如满天星河般明亮璀璨的光泽。
那颗绝望迷茫的心,即将真正得到解脱,使得她整个人都带了点娇艳的灵动。
司言曾经答应过沈老太爷,绝不动离开沈清夜的心思。
可此时此刻,火并不是她放的,她只是放弃求生的机会,安静等死而已。
在她看来安静等死,并不算违背当初的承诺。
于是,她呛咳着一步一生姿地走到床前坐下,于外界嘈杂的声音里,平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时间随着火势的蔓延一分一秒过去,滚滚浓烟熏得她止不住咳嗽。
就在她掩嘴呛咳之际,只听“砰”的一声响,有人打碎旋转阳台上的玻璃窗飞跳进来。
跃进屋内的沈清夜一声不吭以雷霆之势来到司言身侧,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把她打横抱起,带她一起从被打破的玻璃窗一跃而下落在阳台。
他的速度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待到她开始不断挣扎的时候,两人已经在阳台了。
被剥夺等待死亡的权力,曾经那些无能为力的绝望、绵延不绝的窒息,在此刻最终都化为了滔天怒火。
被愤怒占据脑袋,她爆发出的力量要比平时大上百倍。
然而女人的力气终究是斗不过男人,任凭司言嘶吼着对沈清夜又打又咬,却始终挣脱不开。
而他桎梏住她那股不容拒绝的力道,逐渐大得像要将她嵌进骨子里。
只有把司言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的心跳呼吸,沈清夜才敢相信她真的还好好活着。
没人知道当他看到她坐在床沿,仿佛灵魂里所有的情绪都被剥离的那一刻,那颗充斥着惊慌的心几乎已经无法跳动了。
眼看漫天火光即将蔓延到阳台,他将她抵在阳台的栏杆处使她以作支撑,继而抽出一只手捏住她精致小巧的下巴,迫使不断挣扎的她擡头和自己四目相对。
在她绝望的鸣咽声中,他擡起微扬的唇角,用一种极近癫狂却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她:“言言,你宁愿死都要离开我!”
“可我告诉你,如果你想死,我陪你。没有你,我生不如死!”
此刻,沈清夜那双阴恻恻的桃花眼酝酿着一种说不出的病态,看起来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是只要有人看到他,都不会怀疑他是在开玩笑。
耳畔充斥着各种喧嚣,司言却依旧能从嘈杂的环境中,将沈清夜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突然间砰砰砰开始乱跳的声音。
她看着他如玉般的俊脸一点点靠近,那清冽冷峻的气息逐渐笼罩鼻尖,曾经的一幕幕在她眼前上演着。
那句“如果你要死,我陪你,没有你,我生不如死”,也不断在她耳畔像复读机一样回响着。
他话里的一字一句,不断切割着她脑袋里紧绷的弦。
当弦在一瞬间断掉的时候,她的世界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令人恐惧的黑暗。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司言听到好多声音了。
有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有呼啸而过的呼呼风声,有推车的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
嘈杂的声音中,一直有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情话呢喃般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这道声音直到响起一声,像是什幺重物重重坠落到地面的声音才消失。
不知道为什幺,当这道声音盘踞在耳畔的时候,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
当晨曦穿透青白色的云层由大开的窗户洒向屋内,令仰面躺在病床上的司言镀上一层金辉时,一声极淡的闷哼自她失去血色的唇瓣发出。
在闷哼声中,昨晚发生的一幕幕,便好似浮光掠影一帧一帧涌进脑海,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司言以前还能在冷静下来的时候,质疑沈清夜只是占有欲作祟,那些话只是哄女人的把戏,可昨天他已经以行动来证明他的真心。
在漫漫岁月里,她几乎快不相信,能遇到一个可以给予她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男人。
为什幺在她已经放弃的时候,命运却像是开了一个玩笑似的,那个人就这幺出现了?
而这个出现的男人,竟然会是她永远无法去爱的人?
她觉得这样的人生真是悲剧,一个巨大的悲剧!
积压在心头已久的情绪,使她恨不得大哭一场,可是她发现似乎已经绝望到哭不出来。
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连将满腹委屈尽数宣泄都做不到,她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
侯在一旁的李婶发现司言醒了,下意识想问她饿不饿。
却见她往昔潋滟明亮的眼眸如今空洞无神,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她便将话咽了下去。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婶见司言维持失魂的状态,忍不住把藏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出来。
“少奶奶,我不知道您和二少爷之间到底都发生过什幺。”
“可不管怎幺样,您现在已经有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这次老太爷肯出手管你们的事情,您要是不想看到二少爷,可以和他说,二少爷还是会听他的。”
若眼前的人换做多年前,像刺猬一样见到人就要发疯的班淑,李婶是万万不敢说不出这些话。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李婶打心眼里喜欢司言这幺一个对任何人都温声细语的女孩,看她这个模样忍不住劝劝。
在李婶看来,就算说的话惹司言生气,得到的也绝不是当初被扔东西赶出门的待遇。
而事实也不出李婶的猜想,司言闻言只是一边在床上翻个身,一边软声出言吩咐。
“李婶,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下。”
话落,李婶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婶这时候宁愿司言像班淑一样发疯,将愤怒宣泄出去,也好过把心事藏在心底。
昨天沈清夜见司言一直昏迷不醒,整个人就仿佛天塌了似的。
李婶能看出沈清夜是一颗心扑在司言身上,不禁在心里疑惑他们只见到底发生过什幺,令她对他有这幺浓烈的恨。
心底的的疑惑,李婶一直得不到答案。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婶看到司言偶尔有几分笑脸,不像是会再自杀的模样,不由得松口气。
在外界以为度蜜月的一个月里,司言都在养胎中度过。
直到离开岛的那一天,她才在观光车的带领下,大致看了思言岛的全貌。
也是在这一天,司言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沈清夜。
她踏上私人飞机,坐稳便戴上眼罩盖好毛毯闭眼休息。
不多会儿,她便感受到有一只灼热的大掌,正在替她撩开面颊两侧的发丝。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挥手打开这只作乱的大手。
随后,她摘下眼罩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的复杂眼眸。
那颗被绝望包裹缠绕的心早已经麻木,此刻的她没有力气再去多费口舌。
更何况看到这双眼睛,梗在喉咙里一些恶毒的话竟然有些说不出来,她只能选择不去看他。
这时候的她未曾察觉,当和他那双盈满柔情的眼睛对上时,心突然间就像是受到蛊惑似的剧烈跳动了几下。
近在咫尺的沈清夜刚才几乎是和司言鼻尖对鼻尖,自然没有错过她眸底细小的情绪变化。
看着她蕴着薄怒的潋滟凤眸涌现一丝挣扎之色,又看着她那小巧嫣红的朱唇微微颤动一下,似乎要说些什幺却始终没说出口,他微微扯起殷红的唇角,勾出一抹愉悦的笑意。
不管她是因为什幺原因,没有把一些伤人的话说出口,对他而言都是进步。
见她移开眼睛,他浅笑着将探出的身子收回去,随后垂眸用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平板屏幕。
司言移开目光,本想继续合眼休息,却不料喉咙里涌出一股强烈的作呕感,当即起来冲到卫生间趴在洗盆前一阵呕吐。
孕吐的症状她直到来到思言岛才开始严重起来,每每都是以吐干净胃里的东西才结束。
待到结束的时候,她明亮的风眸已然盈满了痛苦的泪珠。
在她抽吸了鼻子正欲抽纸巾之际,便见眼前出现一盒纸巾。
长达五分钟的呕吐时间里,她感受到有一只手在后背温柔地一下一下拍着。
司言还以为在她身后的是李婶,所以她没有拒绝。
司言用纸巾沾湿水收拾好狼狈,才挺直身子正对镜子。
司言本想理下散乱的长发,却不料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了眉目间笼罩着紧张的沈清夜。
看到他写满紧张忐忑不安的俊脸,也不知怎的,她心里的委屈便如开闸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
她咬着牙转身擡起酸软无力的腿,狠狠踢了他的大长腿一脚。
被她狠狠踢一脚,他笼罩着紧张的眉眼却是瞬间舒展开。
而他过分妖孽的眼眸逐渐酝酿出一种宠溺的笑意,似乎很乐意被她踹一脚。
面对这一幕,她突然有种一拳打在一团棉花上的感觉。
无力之下,她拿凝满控诉的明媚凤眸瞪了他一眼,便两步并三步走出卫生间返回原位坐下。
若非被愤怒彻底侵占理智,在司音言传身教之下,一贯修养极好的她做不出泼妇般的行为。
只是这股气一直存在,在飞机起飞后就算她睡着了,腮帮子还是一直微微鼓着。
沉睡中的司言平添了几分乖巧,眼罩下的两瓣泛出诱人水泽的朱唇,于一旁托着下巴的沈清夜而言宛若无声的诱惑,只消一眼他便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在长达六个小时的航程里,他有一半的时间就像是被定住般,那一双深沉如墨的眸子始终没有从沉睡中的人儿上挪开过哪怕一秒。
航程过半飞机遇上气流颠簸,整个机舱都在微微晃动之际,他发现她像只受惊无助的小鹿般瑟缩着身子,便将她圈进怀里,在她耳畔不断轻声安慰没事。
也许他是温暖的怀抱、温柔的话语,给予了她安全感,她绷到极致的身子逐渐软成一团棉花。
令他魂牵梦萦的馨香萦绕在鼻端,他凸起的喉结下意识上下滚动着,如玉般的俊脸也因为骇人的情欲浮出不正常的绯红。
心爱的女人就在怀里,他做不到像柳下惠一样毫无反应,几乎是靠远超常人的自制力才能压制住某个地方。
却不料睡梦中的她突然在他怀里拱个没完,似乎是想换个姿势。
感受到那软若无骨的身子在怀里不停扭动磨蹭着,他硬得发疼的地方彻底绷不住了。
他深知再抱下去,身体能干出什幺事情就无法保证了。
于是,他用双手捧着她半歪的小脑袋将她掰正,而后脚步快到像是背后有张着血盘大口的猛兽在追般地逃到卫生间,“啪嗒”一声关上门。
这次是他自成年后头一次体验狼狈逃离的滋味,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察觉。
睡得很香的她直到飞机降落,才在轰鸣声中逐渐醒过来。
而全程目睹一切的韩哲,只觉司言天生就是来克沈清夜的,只要沾上她,他的理智就容易下线。
当一行人走下飞机时,韩哲见李婶尽职尽责领着人跟在司言身边,默默向紧跟其后浑身都写着欲求不满的沈清夜,投去了一个充满同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