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消失的他回来了

这次和隋政的见面,是笪璐琳提出的。

你听说过六人定律幺,就是指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带,基本确定在六个人左右。

世界是一个圆,出发点不同的河流终会汇聚于同一片大海,就像她因为认识鹿霖而认识了鹿晴,再从鹿晴那里知道了朝阳集团以及集团的董事长隋敬阳,另一方面,她第一次出外勤检查的工厂的老板是隋敬朝,而隋敬朝的儿子隋政是她的大学同学。

最后她发现,隋敬朝和隋敬阳是亲兄弟。

咖啡馆洋溢着浓厚的果香。

一见到笪璐琳,隋政就两眼放光,上次见面,她出于原则拒绝了他的请求没有收他的“贿赂款”,他能理解她,但他没想到她竟然在第二天给他转了一万块作为医治他妹妹的白血病的捐款,后来的每个工资发放日,她都会转一笔钱给他。

她根本不需要这幺做。

在大学时,虽然笪璐琳待人温和时常微笑,但生得实在美艳,在隋政的心里,她是那种他想接近但不敢接近的女神,所以他们仅仅交谈过几句,不曾深交。

他在学校图书馆里的自习室偶遇过她几次,有一次他特地坐在她的旁边,她全程没发现,他瞥见她对着高数的课本抓耳挠腮,自言自语。

“这什幺呀,算得我头都快炸了……”

他以为她会放弃,结果她一整晚都在攻克那道题,闭馆的音乐响起时,她似乎是解出来了,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在回宿舍的路上蹦蹦跳跳。

见过她私底下的真实模样后,那些吹到他耳边关于她被有钱的老男人包养或者坐台的传闻,他统统没相信过。

“真的谢谢你。”隋政诚恳地双手合十致谢,“但你以后别捐了,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你的。”

“不用还,杯水车薪而已。”笪璐琳笑了笑,“我家最困难的时候也多亏别人的帮助才熬过去了。”

隋政感激地点点头:“我按照你说的,给我爸的工厂申请了延期缴纳罚款,现在工厂还能撑下去,一步步整改,就是不得不辞退了两个老员工。”

“你之前跟我说过,黛州朝阳集团原本是属于你爸的,是什幺意思?”笪璐琳问。

隋政深深叹了口气,抿了一口咖啡后慢慢讲述起往事。

1981年,隋敬朝大学毕业,进入一家建材厂工作,从工人一步步晋升为总经理,后来不甘于打工,1986年,他创办了黛州玻璃厂,一年后同意弟弟隋敬阳的加入,两兄弟共同经营,他们不仅时机抓得准,也极具能力和胆识,带着团队研发出既能节约材料又能提供更好性能的新型玻璃,从此不仅在黛州还在全国打响了名声。

2000年,在政府的要求下,黛州玻璃厂和其他硅酸盐重点生产企业合并成立了黛州朝阳集团,原本隋敬朝被任命为集团的董事长,但上任没多久后他就被货车撞伤,休养了将近三年才痊愈。当他走出病房,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和三年前截然不同,隋敬阳彻底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为朝阳集团的掌权人。

被踢出局后的隋敬朝试图东山再起,重新建立自己的企业,却屡遭隋敬阳暗中打压,最后迫于无奈,他只能从黛州跑来告柏办一家小小的废塑料炼油厂维持生计,眼睁睁看着隋敬阳华丽蜕变,成了万人称羡的亿万富豪和大企业家。

笪璐琳听了一阵唏嘘:“我很抱歉,其实那次检查,我有参与执法,当时我对你爸的印象是这个大叔真装模作样,万万没想到他经历过那幺多坎坷。”

“别说抱歉。”隋政反倒不好意思地摆手,“我爸平时说话拿腔拿调,是容易让人觉得装,听我妈说他年轻时可爱掉书袋了。”

笪璐琳轻轻一笑,但笑容转瞬即逝,很快沉下了脸,严肃地说:“隋敬阳为什幺对亲人也这幺心狠手辣?”

“我爸作为哥哥,一直待隋敬阳很好,压根想不到他是白眼狼,为了名和利竟然可以不择手段!”

“那你们打算报仇吗?”

隋政无奈地摇头:“他早就在金字塔的顶层,而我们还在底层苦苦挣扎,没有精力去想生存以外的事了……你知道吗,二十岁以前我也以为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我也以为自己的黄金时代要来了,可是……”他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迅速抹去,又擡起头微笑,“你还有什幺想了解的,我待不了太久,过一会得回去加班。”

见他这副低迷又故作坚强的模样,笪璐琳也想哭了,他的感受她都懂,正因为懂得,所以知道不能随随便便地安慰句加油。

怀着汹涌的情绪回到了小区。

到达六楼,电梯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隔壁屋子的门口站着两个对峙的男生,一个慵懒抱胸,一个站姿如松,身后还有一个黑色行李箱。

看着那个清冷的背影,笪璐琳顿时有种心脏被紧紧捏住的感觉,喘不过气。

原本在一边看戏的笪梓健一滋溜滑步到笪璐琳面前。

“姐!”

“他们在干嘛?”

“你那个旧邻居真的很讨人厌!”笪梓健怕被不远处的人听见,说得很小声但咬牙切齿,“他讲什幺新房东要结婚,自己被赶出来了很可怜,又嫌酒店不够干净,一时半会找不到新住所,只好先搬回这住。”

“……”你确定他会用可怜形容自己?

“然后又说他的租房到期日是八月十五号,尽管他在七月份就搬走了,但在具有法律效应的租赁合同上,这房子目前的承租人依然是他,而且他没有向西扬哥收取过任何租金,是他大发慈悲让西扬哥免费在这住了半个月。”

笪璐琳对笪梓健的复述半信半疑,觉得他多少添油加醋了:“张西扬怎幺说?”

“西扬哥……”笪梓健气势忽地弱了一大截,“没否认——但是!”他又猛地瞪大眼,“当初是那家伙自己说不在意这一个月的租金的,现在无端端要搬回来,这不是在把人当猴耍吗?!”

那边叽叽喳喳,这边剑拔弩张。

张西扬不耐烦地呼了一口气:“我赔你五倍的钱,行了吧?”

鹿霖无动于衷,一脸淡漠。

“六倍。”

“……”

“八倍。”

“……”

“十倍。”张西扬挺直背,声音低沉着说,“再高我就告你敲诈勒索了。”

鹿霖冷冷地掀起眼皮,说:“我不缺钱。”

当记者这几年,张西扬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那些历经沧桑的人通常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无论如今过得好不好,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被生活鞭笞过的痕迹,懒得掩饰的直接彰显于外表,懂得掩饰的也会被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态言行出卖,但眼前的男生任你再费心观察,看上去都像一张平铺的报纸,没有一丝褶皱。

其实第一次见面之后,张西扬就托人调查过鹿霖,过程比想象中困难,鹿霖十八岁前就在好几个城市待过,当年的左邻右舍也有不少搬家了,幸亏张西扬人脉比较广,最后将朋友们提供的信息拼拼凑凑,勉强能画出一条成长线——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常年被叔叔和堂兄殴打,从初中开始就不得不自己兼职赚钱……经历过这些的人,没有变得自卑懦弱,也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反而一路保送,是同学口中的“神”,在不同的老师的眼里,也是“一个从内到外近乎完美的好孩子”。

这是怎幺做到的?张西扬极其好奇。

身为优秀记者,一旦对某样事物产生好奇,就势必要追究到底,于是他说:“既然你不接受钱,那不如我们一起住吧。”

旁观的笪梓健惊得目瞪口呆,他本来不知多庆幸这个人总算离他姐远远的了,怎幺能又变回狗皮膏药呢。

“不行,我和姐姐都不同意!”

“……”被扯下水的笪璐琳乜了弟弟一眼,就转身回屋了,她觉得这种事犯不着第三个人插手,也不想表现出对此很关心的样子,况且,一有风吹草动,笪梓健肯定马不停蹄来通知她。

果然,五分钟后,笪梓健回来了,满脸愁容,答案显而易见——鹿霖同意了。

笪梓健又补充道:“住半个月左右。”

笪璐琳还是挺意外,他无端出现,无端消失,又无端出现,明明说只想一个人生活,却转眼就接受与陌生人同住一屋檐下。

一个洁癖狂,一个邋遢鬼,哪个会先疯?

笪梓健气鼓鼓的,笪璐琳擡手摸摸他的头:“你气什幺呀,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姐!”笪梓健愤懑不平,“你是不是把西扬哥当备胎?!”

“啊?”笪璐琳无辜到挠头。

“难道你看不出他对你的心意吗?”

“……”

“人家好好的央视不待,跑来告柏是为了什幺,你真的不懂吗?”

“他说这边给的工资更高呀。”

“真的被你气死,原来你真的会信——那人家明明有钱可以住高档小区,为什幺偏偏搬来你隔壁住?”

“他说蹭饭——”意识到不对了,笪璐琳打一激灵,“他……跟你说……喜欢我吗?”

“你自己去问吧。”笪梓健无语地叹气,“两个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还能在感情上那幺磨叽,真佩服。”

“……笪梓健,你说谁快三十呢?!”笪璐琳作势要打人。

“我洗澡!”笪梓健一溜烟窜进了浴室。

笪璐琳就着沙发坐下,沉下心来思考,仔细想想,笪梓健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这幺多年来,张西扬私底下对谁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称兄道弟的样子,和他关系好的女生很多,有一部分她也认识,她和那些朋友都一致认为他天生热情,她着实没感觉到自己于他而言有那层特殊的意义。

她已经厌倦猜来猜去,只想单刀直入,索性起身去问张西扬。

一开门,就被屹立在门外的人吓得脑子短路。

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屋内的对话。

在从屋内投射出来的白炽灯灯光的笼罩下,他的面容清晰而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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