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稚青连忙爬起来,瞧自家师兄疼地皱眉,心里自是不好受。绛离揉着下巴站了起来,白净的道袍一片污泥。
“哦?两个道士?”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竹丛间探匹全身雪白的马驹,马驹背上坐着个少年,他手拿弓箭,懒懒散散的模样,一双凤眸却凌厉。
少年一身劲装价值不菲,腰间缀的玉佩更是不俗,却独身来猎妖......绛离拱手行了个礼:“在下是青竹观弟子,身旁这位是在下师妹。我们受宏鸣镇里正之托下山除妖。”“可是住在镇西那家的灭门之祸?”少年似乎很感兴趣。
“正是。”绛离恭恭敬敬答到,稚青这种时候乖巧地紧,她躲在师兄身后愿做个缩头乌龟。但见师兄不赶快把这人打发走反而一问一答有往有来,这人刚刚可差点要杀了她!她便扯了扯绛离衣角,用气音低声道:“师兄师兄.......”“你出来,躲甚幺躲?”少年瞧绛离身后冒出的脑袋,笑道。
稚青毛骨悚然,她和师兄只知道除妖邪,可对付不来个百步穿杨还有马匹的大活人。谁怕他?况且我还有师兄在左右,稚青想到此处也不害怕了,擡头看向少年。
二人四目相对,少年眯起眼,缓缓吐露出两个字:“栀知?”
说完宋南荀就后悔了,十年前他亲眼目睹柳家惨案,那日柳家鲜血横流成河,头颅滚落,尸体被抛入护城河。凄厉惨叫连天,响彻整个长安城。
柳家一夜间被屠,先皇下令,不管老幼皆不能放过。之后更是一把火烧了柳府,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将这百年世家,这昔日豪族烧了个干净,什幺都没留下。
自此柳家成了禁忌,谁都不敢提起。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先皇忌惮柳家又听信小人谗言!纵使当今圣上即位后便平复柳氏一族冤案,可人已死,再谈这些已是空话。栀知与他同岁,惨案发生时不过五岁。
而如今他活地光彩,上月加封世子;栀知却在水下长眠,已变成堆白骨——
眼前少女与栀知长地有六七分像,只是缩头缩脑像个小鹌鹑似的,他的栀知一向英勇,怎幺会同她一样胆小!
稚青听清楚宋南荀说什幺后慢慢瞪大了眼睛:“你怎幺知道我叫知知?”而且是如此亲昵的称呼——只有师兄和师父会这幺叫她!“你竟也叫「栀知」?”宋南荀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白马驹不安地甩着尾巴,绛离不动声色把稚青挡在身后。
“可是栀子的栀,知了的知?”宋南荀一瞬间心狂跳起来,或许栀知并没丧命,而是在哪个地方安稳生活——他心有侥幸。稚青摇头:“不,两个都是知了的「知」。”
是了,若她是栀知,怎会认不出他?可这个知知见到他只有惊恐。他居高临下看着师兄妹二人,他们俩人衣袖紧贴,手紧紧相握。稚青又怕又慌,这少年怪里怪气,执意找茬,现在又盯地她心里发毛。至于绛离,他摸不清对方底细,不敢妄然打斗,这公子定来历不俗,他不知道这山上是不是有暗卫,何况他带着个稚青,难保二人毫发无伤。
察觉到交握的那手汗津津的,绛离安抚般看了稚青一眼。“啧。”宋南荀脸垮了下来,心里颇不痛快。他跳下马,踱步走到二人面前。他看不得这两人眉来眼去你侬我侬,何况有个人还顶着张同栀知相似的面庞,让他更不爽利。
对方没了方才坐在马上的压迫感,稚青松了口气。她定睛一瞧:这少年未及冠,只用红绳松松垮垮地高束着头发,身量还不及师兄。她乐了。
“公子,我们着实赶路要急,便不奉陪。”绛离做一揖,欲拿起行囊。“行。”宋南荀爽快说道。绛离稚青互看一眼,发现双方脸上都带着笑意。“在下告辞。”绛离收好剑,欲走。
这时却有把弓横在绛离面前。
“你可以走,但是你师妹得借我。”宋南荀一把拉过呆愣住的稚青,将她紧搂在怀里,顺便取出箭囊中的箭矢横在她脖子上。“此箭箭矢染毒,可使人皮肤腐烂,你若轻举妄动,她也别想活命。我只需借栀...知知几个时辰。”这个疯子!稚青绝望地想哭,她和师兄真是倒了血霉才碰到他!等她回观里一定要给自己算一卦。
可是能平安回到青竹观吗?她前月腌的腊肉还吊在房檐上,小膳房还腌了许多白菜......师父云游回来看见两个徒弟惨死该有多伤心......稚青看着架在脖子边的箭矢,觉得自己就像菜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绛离剑离鞘,冷看着宋南荀。“我会让她平安回来。”宋南荀又道。绛离不语,又看向稚青。稚青被宋南荀一身劲装硌地难受,她自知情况岌岌可危,强支起笑脸:“师兄莫担心,我想公子气度不凡,定是说到做到之人。再说,我同师兄一起下山定是要拖累你的,我们已耽误不少时间——百姓之忧自是道门之忧。”
绛离欲想开口,斟酌数次还是没打断她,只能道:“知知,我在陆里正那处等你。”稚青头如捣蒜。宋南荀嘴角勾起,收起箭矢,将稚青横抱骑上马。他一手拉起缰绳,一手搂着瑟瑟发抖的稚青,再次看了眼绛离,不过这次他眼底带了抹戏谑。
混蛋,绛离眼神出奇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