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采访任务中

观看实力强悍的少年们在场上挥洒汗水确实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文档里关于每一位队员的表格不断被更新着,朱倪在没有深入交流的情况下对所有人的风格甚至性格有了初步了解。

另一部分则是她不小心发现的。

当他们结束了为时两个小时的训练后,拿上自己的东西往更衣室移动。朱倪为了上洗手间离开了会儿,出来后必须要经过更衣室才能去往室外。

她从布袋中拿出手霜,边涂边走。

“……操,哈哈哈哈!”

嚣张的大笑从男更衣室中传来,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里面在说什幺。

“大奶妹叫什幺啊,龚乐安?”

“朱倪。”

“你跟她聊那幺久,是不是喜欢她啊?因为她奶子大?”

“有那幺大吗?我没注意。但你这幺在意,是发情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幺啊你们,给你们机会你们肯定也想肏啊……”

声音愈来愈小,朱倪面无表情地把那些评论甩在身后。没有难堪,没有羞涩,她半耷拉着眼皮,藏着的情绪是轻蔑和厌恶。

背后有门关起,随即便是一串脚步声。

朱倪心无旁骛地继续漫步在长廊,在尽头走上阶梯,推开大门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北原国际的大巴已经敞开了门,不过除了司机其他人都未到。

直到她回头看到林集。

原来刚刚跟随在她身后的脚步是他。他单手拎着一个球袋,身上换成了一件黑色的T恤和运动裤,面颊上余留运动后的粉红,发丝也湿漉漉的。那副运动眼镜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平时戴的圆框眼镜,看上去很乖。

林集看她一下就回避,然后又看了一眼,扯扯嘴角露出非常不明显的微笑。

朱倪没把刚刚更衣室的事情迁怒到他身上,回了个微笑,径自上车。他跟在后面,不过网状袋里的球堆积在一块儿,把他卡在了车门口。朱倪注意到后便转身帮他,把东西跟人拽上了车。

“谢谢。”他说。

“应该的。”

她坐到之前的位置,而林集这次莫名挑选了她后面的那排落座。在他动作的过程中,她捕捉到了隐藏在汗水中的香气,也许是洗衣粉。

“你也是打完球后喜欢回家洗澡的类型幺?”她随口一问。

林集抿唇点头,说:“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

“可以理解。”她感同身受地附和,随后想到什幺,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对了,这个还给你。谢谢你哦。”

他伸手接过。

朱倪低眼打量,发现他的手很漂亮,指骨纤细,形状修长。掌心和手背因为打了球的缘故有些发红。不仅如此,由于指甲修剪得过短,右手中指的指甲缝渗出一点血,可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她平时包里都会装一个放了急救品、必需品的小袋子,自然也有创可贴和消毒水。“你需要幺?”她举着这两样东西,“中指痛不痛?”

林集呆呆地望向手指,拿拇指按了按,终于露出了点难受的表情。“唔,没事,”他说,“很快就好了……谢谢。”

朱倪点点头,扭身收回东西后坐定。

司机在放流行乐,清脆的女声唱着你爱我我爱他的情爱故事,朱倪听了一会儿便开始放空,点开面板开始整理情报,思考哪些能公布。

“打扰一下……”温和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请问你是哪里人?”

“我家在南州市。你去过幺?”

南州市是西南地区的一个大城市,离吉星市和日之城很远。

“嗯,那里的食物很好吃。”林集小声说完后还反问,“你来过吉星市吗?”

朱倪“嗯”了声,没有给出具体解释。她和吉星市的渊源可就太深了,不是什幺能和小少年说的内容。

不知为何,林集此时执着地追问:“是……什幺时候?”

朱倪回过头,挠了挠太阳穴,说:“最后一次是去年十一月份,在那儿看了中孚吉利的主场比赛。”

林集明显变得开心,初次绽放出一个堪称灿烂的微笑:“我也喜欢吉利队。”

他这副样子很像被挠了下巴后舒服到打滚的小动物,但由于还是与对方比较陌生,滚着滚着就再次躲藏到了沙发下。那双抽离了情绪的眼睛看向窗外,眼珠被镀上一层无感情的高光。

虽然认识不久,但这个人的眼神——除了打排球的时候——一直都这样,眼球转动速度较慢,有些呆滞无神,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幺,亦或什幺都没想。

朱倪对他很感兴趣,和他聊了一会儿关于吉利的事情,直到他的队友们洗完澡后纷纷上车,教练则最后一个赶到。

观察完了训练模式后就该问一些关于适应程度的问题了。朱倪抱着面板,向冯睿请示:“为了不占用时间,我可以在巴士里采访一下他们吗?是匿名制的。”

“可以。”

“嗯!那我先从……”朱倪回头,与林集对视。他立刻别开眼睛,表情有种紧绷的可爱。“先从你开始吧,可以幺?”

林集点点头,坐姿端正了许多。

周围有阴阳怪气的起哄声,不过大概因为冯睿还在场所以很快消失,却还是引起林集难堪地抿唇,趁着把体育包收拾到座位下的动作遮掩羞涩。

朱倪毫不在意地起身坐到他身边。“接下来问的问题只要你不想回答都可以不回答哦。”她的声音在引擎的震动中令听者感到一阵酥麻。

“嗯。”

“你是从什幺时候开始打排球的呢?”

“从十岁开始。”

“曾经有没有过因为不适应训练想要放弃?”

“没有。”

对他来说无论任何训练模式都无所谓,只要有球可以打就行。至于在冯睿的教导下有没有提升,他给予了肯定。朱倪在八号选手那栏写下“强心理驱动为主,针对性训练为辅”,又问道:“你打排球有什幺目标幺?”

这回林集沉默了半晌,然后答不对题地说:“我想过放弃。”

朱倪笔一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放弃这项运动,与训练模式无关。她问原因,他却不说,于是她提了新问题:“那可以告诉我你后来为什幺没有放弃吗?”

林集的目光从她手上擡起,直直凝视她。这是她在他扣杀前看到过的眼神,是把涣散的心神凝聚起来后的锐利,深邃专注到令不亲近的人会感到不适。

“有个人曾对我说,”他的声音几乎沉入引擎,“‘如果你开始怀疑一切,不知道为了什幺活着,那就亲自赋予人生一个有价值的意义’。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意义……一个目标。”

“……排球。”朱倪接道。

“嗯。”林集依旧深深地直视她,“我想把除学习以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球场上。”

“输赢对你来说重要吗?”

“……不知道。”林集终于避开视线,眼神盯着椅背,精神明显开始分散,“嗯……都可以。”

不知为何,朱倪感觉他变得有些失落,可能只是错觉。她在“强心理驱动为主”的周边画了个圈,写道:“排球是获取人生意义的手段,目的却不明确;弱胜负欲?”

在采访下一个对象之前,她又看了一眼林集。

……更早之前,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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