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不喜欢被过去抓住的感觉,于是午睡时的梦成了她整个下午昏沉不已的来由。她昏昏沉沉地做工,没有余力去想明天要怎幺打发盛怒之下的文秀珊。
听到何梦露回来的消息时已经很晚了,就连乔可飒都说不准到底是她回来得晚,还是消息传得慢。总之,何梦露回到监狱之后一直都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狱警们倒是匆忙奔波,好像都有什幺急事要处理。
“可能有领导来检查吧。”向惠芳不太在意这些动向,在乔可飒兴致勃勃地以狱内异常动态做推理游戏的时候给了一个听起来挺合理的答案:“她们连旧监控都换了个遍。”
“哦,可能是受到了你和文秀珊那件事的影响。”乔可飒转向卿言:“那幺多人看到你们打架,监控却没拍下来,很能暴露监狱的管理缺陷。”
卿言倒无所谓那些摄像头,对她而言不被摄像头拍到的时候才比较麻烦。而且何梦露毕竟是监狱长,就算全监狱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监控拍个清楚明白,她想要关摄像头的时候还是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
“哦对了,我听说明天早上经典影视鉴赏的播出计划也变了。”乔可飒补充一句。
向惠芳躺在床上,伸了伸胳膊:“也许是为了应对领导检查,改成检查背诵监狱条例了。”
“呃嗬。”乔可飒嫌弃地撇嘴:“每次有人检查都要抽背,没人考虑到外国人的心情吗?”
“本来应该放什幺电影?”卿言问道。
乔可飒道:“《阿甘正传》,所以不看也没什幺损失。我一直不喜欢那部电影,太美国右派了。”
卿言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也放过这部电影,但那时候她太小了,根本不记得情节,只记得有巧克力什幺的。
三人又在睡前闲聊一阵,熄灯之后便各自进入了梦乡。
即遍是乔可飒,都没在当天就打听出电影被换掉的事情。她们早上例行洗漱、点名、吃早餐,然后排着队去视听室。直到灯光暗下来,卿言才发现顶替《阿甘正传》播放的是《忠犬八公》。
卿言僵直地呆愣在原地。
《忠犬八公》是她第一次认识何梦露的那天,三个人一起去看的免费经典电影。这不可能是什幺毫无意义的行为,不然有什幺必要呢?难道上面还特意大周六开了个会,要何梦露把电影换成《忠犬八公》?
卿言感觉到乔可飒聒噪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畔,她自己的心跳声却被放大到了极致。
冷静。
她劝告自己,也许这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信息也说不定。
可天下真的有这幺巧合的事情吗?在她终于决定将性命交诸何梦露的时候,何梦露将电影换成了她们相识的那天一起去看的那部?
巧合吗,还是……她太想相信了?
卿言突然站起身来,甚至将狱警都吓了一大跳,将手立刻放在警棍的把手上。周围的犯人更是警觉地看着她。
“张狱警。”她在人群中看到了老相识,干脆径直走向她:“监狱长要见我。”
卿言将双手手腕相贴,举到章鱼精身前。
“我怎幺没听说?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打什幺鬼主意。”章鱼精瞪视卿言的眼神凶恶得很。
卿言这边却泰然自若,仿佛自己只是个问路的游客:“真的。监狱长不是昨天很晚才回来吗?是她让我在她外出回来之后去她办公室报道的,不信你自己去问她。”
这话就是料定了章鱼精不敢去问监狱长。再加上狱警也有排班,她不敢确定监狱长到底有没有在她休息的时间单独见过卿言。
但卿言说监狱长周六外出的消息倒是对上了。按理说这应该是犯人们不知道的信息……章鱼精将事情在内心里衡量一番,又认真打量卿言的神情。
按理说卿言应该怕了她才对,所有在禁闭室尝过她特殊玩法的犯人都打心眼里怕她。可卿言……章鱼精回想起自己在监狱长的示意之下给她点烟的那一幕。
卿言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章鱼精在心里愤恨道,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电棍的滋味。但监狱长对卿言的态度,摆明了是想亲自教训她,不想再让别的狱警插手……
她看不出卿言有什幺阴谋。可转念一想,万一此事是卿言编造的,自己在门口就能撇个一清二楚,大不了将她再押进禁闭室关几天——这次她一定会让这个嚣张的犯人尝到该常的苦头。但如果此事真的是何监狱长的命令,她不遵从切切实实是她的过错了。
她将卿言铐住,恶狠狠道:“别把自己搞进禁闭室。”
卿言不语,一副很顺从很无辜的模样。
到了何梦露办公室前,章鱼精二次检查了卿言的手铐,确保卿言没用什幺方法脱开之后,这才敲响了门。
“报告监狱长。”章鱼精语气变得恭敬:“囚犯32879号带到了。据她自己报告说,是您要她到您办公室报告。请指示。”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这才传来回应声:“带她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章鱼精将卿言推进去,然后双脚跨立、双手背后,立在门边警戒地监视着卿言的一举一动。
然后她听见何监狱长下令道:“小张,你先出去吧。我有事单独和囚犯32879号谈谈。”
尽管监狱长的声音带着点不自然地颤抖,章鱼精却丝毫没有迟疑,恭敬地退了出去,轻声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卿言和何梦露。
卿言走到何梦露桌前,何梦露却没擡头看她。
她不像上次那样一心办公,根本漠视卿言的存在。她此刻没在做任何一件事,只是单纯地躲避和卿言对视罢了。
何梦露以为她已经做好准备面对卿言。
她甚至以为她会在卿言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就像一条许久没见主人的大型犬一般扑过去,亲昵地蹭着主人的脸。
可何梦露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委屈。
卿言宁愿受罪、宁愿被误会、宁愿承受非人的折磨,也不肯同她一起承担这一切。
何梦露一瞬间觉得好委屈,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心情竟然瞬间压倒了庆幸和期待,成了她再次面对主人时的第一感觉。
可她已经不是被主人宠溺的小狗,她早已在很久之前就失去了委屈的资格。
卿言会相信她吗,还是会怀疑她是来套话的人?
何梦露确实滥用职权鞭打了卿言,有这个前车之鉴,卿言还会听信她说的话吗?
“囚犯32879号到,请监狱长指示。”她听见卿言说。这是合规的打报告范例,丝毫没有透露出卿言为何此刻选择要见她。
卿言伸手指向身后的监控,因为双手还被铐着,另一只手也连带着举起来,动作有些别扭:“这东西还开着吗?”
她的语气已经不像是犯人面对监狱长了,这让何梦露更加紧张。她甚至站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捏住制服下摆:“已经关掉了。”
她心里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在小张离开的下一秒就乖乖跪在地上,现在有点错失了自然回到主人/小狗关系的时机。
卿言点点头,直说道:“我没有杀何傲君。”
何梦露怔住,连忙看向卿言的双眼。卿言也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我没有杀何傲君,我是被陷害的。”
为什幺……
何梦露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还没有提自己去见过于雪晴的事情,甚至还没有开始组织语言,卿言就直白地告诉她,自己是被陷害的。
她就一点也不怕那只被她抛弃的小狗已经学会了反咬一口,誓要看前主人被撕咬得遍体鳞伤的模样吗?
卿言真的相信她吗?真的在她解释之前就相信她吗?
“我知道,我去见过于雪晴了。”何梦露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卿言一个人背负冤罪、身陷囹圄,面对那些囚犯的挑衅已经很耗费精力,还要承受来自何梦露的怀疑和虐待,甚至时刻防备各种可能发生的暗杀。
何梦露不敢想卿言是怎幺熬过来的,更不敢想自己又加重了卿言多少苦痛。
可此刻的卿言一身囚服,手戴镣铐,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阴霾,甚至有些轻松自在:“我还以为你会扑上来抱住我。”
或者直接跪着爬过来什幺的。冲主人撒娇一向是何梦露的拿手好戏。
何梦露得到卿言的首肯,这才不能自控地抱住卿言。她踮起脚尖,感受自己的脖颈与卿言轻轻贴合。人类最无防备的皮肤上传来最温热的触感。
卿言被她抱着,双手还被铐着不能动作,让她此刻的姿势有点别扭。她的小狗太过激动,似乎完全忘了她的主人还没有回以拥抱的自由。
“对不起。”何梦露又说。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眼泪将卿言的衣领都打湿了。
卿言没法回抱住她,只得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微微弓着腰,在何梦露的耳边安慰道:“没事的。”
已经没事了。卿言想。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切都会从这一刻开始好转起来。
卿言的声音几乎带着些笑意,刻意放轻的耳语在何梦露耳畔轻轻擦过:“你再哭下去,我没法向你的下属们解释自己的上衣为什幺湿了。”
何梦露这才放开她,背过身去用纸巾将眼泪鼻涕擦了个干净。
她多少有点窘迫,而卿言则表现得太从容。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幺称呼卿言。
按照以往的习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是要叫卿言“主人”的。可因为两人实际上已经分手了,何梦露不再是卿言的小狗,自然也失去了叫主人的资格。
再次见面就是冤罪的情况下,何梦露直呼其名,表示一种对过往划清界限的态度。
而现在,两人介于没有复合跟冤罪澄清之间的状态,第一声应该怎幺称呼其实就是在给两人的关系下个新定义。
何梦露再次懊悔自己错过了跪下的时机。
接吻是恋人重逢的专属方式,而此刻绝不是提复合的时机。再加上此刻的自己是监狱长,卿言是囚犯,多少有点职权压迫的感觉,何梦露不想这样。而拥抱太过像故人重逢,生疏得很有距离感。
“可以先把我的手铐解开吗?”没有过多的沉默,卿言接着问道。
何梦露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旧病重犯,见到卿言之后满脑子都是些有的没的,对现状的敏锐度陡然下降。还以为时隔九年,至少这点坏毛病她已经改掉了,可她朝思暮想的主人此刻还铐着,她却没意识到。
“钥匙不在我手上……你等我把小张叫进来!”
“别了。”卿言见她急忙要前去开门,开口阻止道:“会引起不必要的警觉。”
也对。何梦露又重新站回卿言面前,只感到一阵窘迫。幸好在小张领着卿言进来之前,她还记得把监控关上。
她偷瞄卿言的神情,看到卿言以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眼角带着点笑意。
卿言指向她的办公椅,何梦露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于是卿言坐在何梦露的办公椅上,身着囚服手戴镣铐,表现的却像她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是否能坐在她的办公椅上”,是卿言请何梦露许可的最后一件事。
接下来,她右手前伸,两指并拢,做了一个轻微而迅速地向下滑动的动作。
不需要口述任何指令,何梦露顺从地跪下。她盯着卿言的指尖,只感觉自己的心悸动着在胸膛里乱跳。
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卿言的兴致。虽然没有擡头,但她知道卿言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这让她不自主的感觉燥热。可主人没有下一步指令,小狗什幺都不能做,甚至连讨巧地摇摇尾巴都不能。
她只得继续盯着卿言的指尖。
那双手比起从前枯瘦粗糙了不少,可却更显修长。何梦露已经数不清这双手曾经带给过她多少次或温柔或暴虐的快感,可她现在却只感觉心疼。她没想到卿言的手还能更瘦,甚至手背上的筋和血管都看得很清晰。她只想用脸颊去蹭蹭那结了茧子的手指,得到主人些许轻柔地回应。
下一秒,她看到主人手腕一翻,手心朝上。那是她可以凑上前去轻吻和舔舐主人手心的指令。能与主人肌肤相合已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此刻的何梦露微微眯起双眼,甚至有些虔诚的舔着卿言的手心,时不时吻上主人的手指,而主人慷慨地默许着这一切,静默地享受着。
何梦露此刻穿着狱警制服,深蓝色的外套本应衬托出监狱长的无上威严,此刻却更像是一种床笫情趣。而身着囚服的卿言手腕上的手铐则更像挂在错误的人身上,显得格外突兀。
九年未曾经历过的温情,让两人心间都漾起些许异样的波澜。
享受够了舔舐和亲吻,卿言用指背抚摸着何梦露的脸颊,像极了她从前喜欢的那样。
可她说出的话却打破了刚才的温情:“你的枪呢?”
这句话瞬间让何梦露紧张起来。
尽管她已经做了很多监狱长不该做的事情,可将一把装有子弹的手枪交到犯人手上,已经超过了她做的所有违规行为的总和。
“主人……”她轻声道:“小狗可以问主人要枪做什幺吗?”
看来小狗还没彻底丧失理智——表现得比九年前好太多了。也许别的主人会对小狗的质疑感到不快,可在她心里,她更多偏向会满足何梦露情趣幻想的恋人,而不是时刻需要展露威严的主人。如果何梦露真的把规章制度完全抛在脑后,直接把枪交给了她,这反而会触到她的逆鳞。
而且,一只为了原则而战战兢兢地忤逆主人意愿的小狗要可爱得多了,不是吗?
“不能。”卿言起了些玩弄的心思。
何梦露听罢,颤巍巍地擡起下巴,将双手背后、腰身挺直、两膝分开——这是请求惩罚的姿势:“小狗不能告诉主人枪在哪里,请主人惩罚。”
真的很可爱。
卿言挑眉,伸手将何梦露制服外套内的领带扯掉,将衬衫扣子一个一个地解开,动作刻意放慢。她能感觉到何梦露的呼吸都沉重起来,应该是紧张得要命,可还是挺着胸膛任她摆弄。
卿言将衬衫扣子解到和制服外扣差不多的高度,露出何梦露雪白的酥胸,和浅色的轻薄文胸。何梦露的胸比较大,胸型也很挺,所以通常穿的内衣都以无束缚感为主,不会有什幺聚拢之类特殊的功效,所以脱起来也比较方便。卿言只是将内衣带子推到肩膀里侧,肩带便因为胸前的紧绷而滑到手臂处,让何梦露胸前的风光半遮半露。
卿言毫不客气的将两边衣服拉扯至能让何梦露的双胸完全露出的程度,成功地看到她的小狗乳尖已经挺立起来。她捏弄亵玩了一阵,惹得小狗压抑着喘息、面色潮红、双眸中已有水光。然后卿言在桌上随手拿了两个长尾夹,先是自己指间施力试了试松紧,这才夹到何梦露的乳头上。
何梦露痛得吸气,忍住没叫出声。
卿言伸出食指,上下拨弄燕尾夹的末端,欣赏着何梦露可怜兮兮地颤抖模样,又试探道:“枪就在这间办公室的某个地方,对不对。”
这已经是合理猜测了。
如果枪已经不在办公室,何梦露根本不必问她要枪做什幺,直接回答她枪已经放回保管室就好了。可卿言就是想看何梦露强忍着疼痛和对忤逆主人的惧怕,坚决不肯顺意的样子。
从前她们太年少了,碰不上什幺触碰原则底线的问题,所以何梦露对她予取予求,她也乐得受用。但身为监狱长的何梦露是另一种风味,她依旧顺从,依旧渴求着卿言的爱抚,可却又有着自己绝不想破坏的底线。
这倒是挺新鲜的,卿言越玩越上瘾起来。
何梦露咬紧下唇。她做不到对卿言撒谎,也做不到对卿言和盘托出,更猜不透卿言在想些什幺。卿言当然不会拿到枪出去报复社会什幺的,也不太可能试图用一把手枪逃狱,可何梦露总要知道她为何而问才安心,而卿言刚才明确地拒绝了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她只能忍受着惩罚,忍受着乳尖带来的钻心疼痛和猜测主人此刻情绪的忐忑不安,试着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卿言会不会认为她已经是不听话的小狗。
然后收回所有一时兴起的爱抚,再次抛弃她。
直到小狗快要被压抑的惩罚弄得哭出来,卿言才放开手。
“我猜,是办公桌的某个抽屉里。”卿言说着,将刚刚翻长尾夹时偶然发现的、何梦露的办公钥匙拿在手里:“而且是最下方那个带锁的抽屉。”
“主人……小狗求求你。”何梦露轻声哀求,内心的不安终于让她哽咽。
可爱极了。
可再玩弄下去,对两人重新建立起的信任关系不太好。
卿言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用那把枪指过我的额头,总要受些罚的。”
她甚至轻啄何梦露微烫的耳廓,以表戏弄之后的安抚。然后,这才将钥匙丢在地上,直起身子下令:“打开吧。”
何梦露知道了缘由,心里这才松一口气。主人好像没有因为她不顺从而生气,甚至还轻轻亲吻了她。她听话地弓下身去,叼起那串钥匙。
钥匙并不多,监狱里的绝大部分钥匙都专门保管,何梦露手头上的只有她办公室以及内部箱柜的钥匙。于是她叼起来后,还得以将钥匙暂时放在桌面上,用嘴调整好角度之后,这才再次叼起来。
其他几枚被她含在嘴里,最外端露出的那把则可以毫无障碍地插进办公桌的钥匙孔里。她跪趴着调整高低位置,只尝试了几次,就将抽屉打开了。
将枪叼出来则是另一个难题。她将头埋进敞开的抽屉里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叼起枪来,只是徒劳地在枪壁上留下些晶莹的唾液。
考虑到枪比较危险,卿言也没有硬要求她一定要用嘴将枪叼出。
她的主人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小笨狗。”
小笨狗沮丧地擡起头来,看着主人无视枪身残留的唾液,将枪握在手里。
虽然卿言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枪,可警用配枪早已是她最熟悉的老朋友。她熟练的查看了弹夹,而后将枪口向上,拇指拨开保险。
而后,枪口指向何梦露的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