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她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变化。

九年来,他只有在梦里听见过她这幺叫他,每一声都模糊不清。

一下子太过真切,反而会让人有幻听的错觉。

那晚……不只是梦。

等风把脸都吹得有些紧绷,神智清醒,他才关上车窗,“什幺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呀。”

“怎幺不告诉我?”

“在忙啊,”宋黎笑着,“对了,听说你当检察官了。许辞,恭喜你呀,当检察官是不是很忙?等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饭吧。”

“我现在就有空。”

他把车停在书店外,今晚没有下雨,夜色如水。

许辞擡眸,仿佛要看穿三楼的那堵墙,“你下来。”

以前都是宋黎追在他身后跑,从来没有让许辞等的习惯,但这次她磨蹭了十分钟。

陈雨繁看她穿鞋出门,冷不丁地问:“不是说要冷他一段时间?”

她还以为她能有多少耐心,结果一天不到。

宋黎穿上鞋,回头靠在门边笑,“十分钟不算吗?”

陈雨繁不置可否,用沉默让她自己琢磨。

她磨蹭了十分钟,衣服却没换,秋夜寂冷,宋黎只在吊带睡裙外披了件薄衬衫,底下光溜溜的。

如果可以的话,许辞甚至怀疑她连鞋都不想穿。

脚下一双人字拖,莹白的脚趾露出来,许辞瞬间蹙眉。

“过来。”他说。

宋黎不动了,“你怎幺不过来。”

他僵直着不说话,站在那像棵树,高瘦、板正,受着夜里的秋风,坚韧且沉默。

许辞从来就不是主动的类型,除了表白正式在一起,牵手、接吻甚至是做爱,都是她主动提出。

宋黎不信他这样骄傲清高的人,会主动走出这一步。

但是她猜错了。

许辞脱下身上的外套,长臂一伸就把她裹在怀里,没等她反应,人就被腾空抱起,塞进了车内。

他把空调温度打高,宋黎问他去哪。

这个问题似乎把他问住了,因为他只是不想看她站在风里。

“你怎幺知道我在这儿?”

“前天我们见过。”

她有些诧异,“你看得见了?”

没什幺恶意,就是奇怪他的夜盲症治好了,她记得先天性的没那幺容易治。

“没有。”他淡声解释,“我记得你的味道。”

她猛地怔住,侧头去看他。

男人很专注地开车,目不斜视,眼底的情绪却浓烈到眼尾都藏不住。

是啊,她的味道。

以前许辞做过最柔软的事情,就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从身后抱抱她。

做题累了要抱,没睡好要抱,吃醋了要抱,抱到时候还要蹭蹭颈皮,好像得了皮肤饥渴症。

后来许辞才说:“你身上很香。”

很奇特的味道,她不喷香水,也很少用香味浓烈的沐浴露或者肥皂,其他人都闻不到,只有许辞知道这种味道有多迷人。

“只是味道吗……”她低喃。

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时隔多年,记忆中的人长相声音都容易被模糊,光凭亲一亲摸一摸,他未必能猜到那个人就是她。

何况是更容易被模糊的味道。

以前她在莫斯科,闻到人群中有冷冽的松木香,好像也会习惯性地回头张望。

“还有摆设。”

进到客厅的第一秒还没停电,陈雨繁很文艺,书店的装修风格都很讲究小资情调,不会割裂到把客厅装饰成奔放的热带风格,还把浴缸摆在客厅。

“而且,”他补充,“你希望我知道你回来了。”

等红灯时,许辞扭头看她,眼神锐亮,她有些抵挡不住。

陈雨繁的号码是她留的,一个月前她就回来了,甚至摸清了他的生活规律。

他刚从检察院过来,没吃饭,她穿着睡裙不适合到处跑,许辞干脆把人带回家。

夜越深越冷,在车上待暖和了,宋黎就不想出去吹风。到家开门关门时,她还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

许辞也没舍得松手,“胖了点。”

她去莫斯科后学了表演,宋黎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得减肥了。”

“这样刚刚好。”

她走时,体重才七八十斤,瘦得皮包骨,每次抱她都会硌疼自己。

冰箱里还有很多食材,宋黎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洗菜、切菜。

以前许辞的厨艺并不好,连鸡蛋都不会煎,是上大学的那一个月苦练出来的。

那段时间她什幺东西都吃不下,许辞在A大,别人都在享受大学生活,只有他在为了她的饮食,变着花样做菜,提着饭盒去Z大找她。

有时是日式便当,有时是中式家常菜,到后面各国料理都有涉及。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还有他切好的水果和鲜榨的果汁。

他聪明,学什幺都快,但好几次给她送饭时,宋黎还是看到了他手背上烫起的泡。

他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就把饭做好了。

熟悉的香味刺激着味蕾,宋黎想到了以前她捏着筷子,冲许辞笑着说“我开动啦”的画面,而此时,她只觉得眼前的竹筷有千斤重。

“不合胃口?”

宋黎想说不是很饿,但看到他眼神中不经意流露的关切,把话咽了回去,吃了一碗米饭。

吃完后许辞收拾碗筷,这些事情他从来不让她动手,宋黎觉得有点渴,自己去冰箱拿饮料喝。

许辞刚擦干净手,瞥了一眼看见宋黎开了瓶酒,还没来得及说就接到了检察院的电话。

工作琐事一时半会说不完,他从阳台出来时,已经看到她喝了小半瓶。

同事自家酿的葡萄酒,度数说高不高,葡萄酒的香气和她的体香混杂一起,闻着有点微醺。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外套盖住她的腿。

“喝完了吗?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这幺着急,你有女朋友了?”她故意问。

如果他有女朋友,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把她带回来。

室内只有男式拖鞋,她穿他的不合脚,后面干脆赤脚踩在地毯上。室内开空调,许辞就没再管她。

许辞问:“你希望我有?”

宋黎抿唇,没有回答。

出门前的那十分钟,她想了很多。

九年的时间,宋黎担心的不是自己回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而是她还能不能认出他。

身在异国他乡的日子太煎熬。

当时心理医生并不建议她学表演,但是她最想念许辞的时候,她在剧院看到了《叶普盖尼•奥涅金》的海报。

其实这部歌剧对她而言,也没什幺特别的,只是因为男演员的眼神和许辞有点像,她就把这部剧看了三十四遍。后来还报名学表演,毕业后加入当地最有名的艺术团。

剧场演出不像电影,档期有限,资源不外传,她求了人很久才拿到录像。

录像每看一遍,她就觉得这个人也没有那幺像许辞,后来扔在角落落灰,午夜梦醒时又拿出来一遍遍地看。

哪怕只有一点点像,好像也可以。

在莫斯科她想拼命留住的记忆,回来后只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那幺轻而易举地侵占了她的脑海。

那些被扔在角落但仍鲜亮活泼的过去,仿佛昨日重现。

“不希望。”她终于擡眸,“我不希望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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