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过去,勇儿早慧,已能识得不少汉字了。
天顺四年(约1460年)冬,今上处死毛怜卫酋长浪博尔罕一家十六口。
次年春,又打死其为父报仇的漏网之子阿车比。
他以此为契机,八月渡图们江,扫荡女真毛怜卫,遣诸将分道攻讨,穷其窟穴而还,剿杀四百三十余级,焚荡室庐九百余区,财产俱尽,杀获牛马千余。
朝野皆以此举为平定北方,但只有弘珠知晓,英主亦是在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而找人试图射杀他的自己,或许从未得到真正的原谅。
他的杀戮,亦是对她的警示和惩罚。
不久,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简陋的满月酒刚办完,一道旨意便从天而降,言当日驸马图谋拥立锦城大君,罪当处死。
“不是锦城的事已经过去了吗?为什幺四年后突然要赐死驸马?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今上的意思,我求求你们先不要这幺做,让我回汉阳当面求主上开恩,他一定会收回成命的!”公主徒劳地求着前来的官吏。
“殿下,臣以后不能再陪伴您了,您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郑悰神色淡然,换上崭新的朝服便要离去。
“我此生最荣耀的事便是能娶你,而最遗憾的也是不能保护好你。我死后,请你一定要为了我们的儿女珍重自己,中宫殿偏爱于你尤甚,她一定能答应让你回汉阳,你切勿为了赌气而久留于此。”成年后,他极少对她不用敬语,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
丈夫死后头七,新生的女婴也随之而去,人母抱着她小小的身体笑中带泪:“世间女子不幸者众多,你现在去找父亲也好,省的来日像我一样苦痛。”
两月后,敬惠公主祝发为尼,欲与青灯古佛相伴,度此残生。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弘珠低声念着《心经》,不觉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今日是勇儿来庙内探望的日子,她心甚雀跃,他是这清苦孤寂的两年中,唯一比佛祖还要光明的存在。
她固然可以还俗,但只有自虐式的苦行,才可略微抵消无尽的恨。
刚开始的那阵,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死去的至亲,一个个游魂般在天地间飘荡。
她崩溃得想大喊大叫,甚至想跳下悬崖一死了之,但是有一股什幺力量拉住了她。
是对勇儿的爱吗?非也,若子女注定苟活于世,她宁愿杀了他们再自杀。
是不甘吗?大约是,是对背信者的憎恶与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懑。
她平生最恨背信者,而这背信者既是李瑈,也是为爱放弃刺杀的李弘珠。
她问罪无门,既无法原谅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杀不了他也不甘自杀,因此便在失眠、悔恨和等待中度日。
“您尘缘未了,注定还是要离开这里的。”寺院住持对她说。
越二年,敬惠公主被令还俗,并恢复其宗室身份。
头发还未长长,内需司就建造了新的宅第,今上又赐还驸马的地产财产,还额外赐了许多物品和五十口奴婢,下令给她一品禄的待遇以度余生。
暮春之际,弘珠重返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