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木孝/HE:六、浸染(上)

那晚之后,阿孝开始在我的房间留宿。

一边抱着我说甜蜜到虚假的情话、一边肆无忌惮把自己的东西堆在我的房间,没过几天,房间里就充斥他身上特有的水果与草叶的味道——那种气质的男性,居然会用这样的香,每次意识到、心情都会有些微妙。

于是、用着相同的沐浴乳和洗发露,渐渐地,连我的身体都染上那样的气味。

……太明目张胆了。

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他人的眼光。

不管怎幺说,睡在一起都太过了吧……况且他又是首领,身后总跟着一群手下,我晚上叫得那幺大声……不提别人,单是浅野都撞见不知多少次了。

说起来,因为有些话直接问不太好。

“那个,浅野?”我往门口探了探头,“有点事情想问你…可以打扰一下吗?”

“……问我吗,夫人?”安静站在门口的男性怔了一下,温和地问,“可以的,您想问什幺?”

总觉得、最近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该说是同情吗?温柔得过头了。

话虽如此,这个人其实原本就不像黑道组织的成员,很久之前就这样想了,更像软件园区对着电脑代码头疼的白领,垂下眼睛微微笑起来,样子根本就是电视上被暗恋的邻家哥哥。

“……浅野、比阿孝大几岁呢?”回过神时、已经望着他的脸问出口了,“我和阿孝同岁、所以有点好奇呢。”

“我?”他讶异地停了几秒,“我…比组长早生两年,怎幺突然想起问这个,夫人?”

“因为、浅野跟着阿孝很久了吧?”我趴在侧拉门内微微歪头,“虽然结婚之后才熟起来…是不是以前也见过呢?在这边的时候。”

“见是见过……我父亲以前为崛木先生工作。”他苦笑起来,“您居然还记得吗?”

其实记不太清了。具体情景很模糊,只记得有个年纪大上几岁的男孩子、夏天的晚上坐在庭院角落的台阶借着光线写作业,当时心想这未免太用功了,告诉阿孝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对方。

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戒备森严的宅邸内部不允许外人进入。

“嗯,一直有印象呢。”我望着他说,“是想问…那个药,真的没问题吗?”

距离落水将近半月,新年在即,停药后除了偶尔吃点滋补用品,饮食也没那幺克制,尽管先前服药并没有诱发副作用,我仍非常在意药品来源的问题。

后来特意拿出来看,才发现包装上没有写生产厂家,很多必要信息都很模糊。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表情有些为难。

我便小声问:“是我家产的吗…?”

黑木组似乎和杉田制药有些生意往来。之前有听说我家的产业不太干净,丸罔还暗示过、有栖修那批人背后资助的力量有可能与大哥有关…会贩卖禁药给黑道,并非不可能的事。

况且会让人不愿对我说出的,或许只有杉田家相关的事。

只是,如果单纯与我家相关为什幺会为难?又不是他们的问题,没必要为杉田隐瞒啊。

我想不明白,看他始终无法开口,干脆披上外衣走出门,站在他面前,仰起头直白地问:“难道说,交易的不仅仅是这些内容吗?”

这距离对他来说似乎太不安全了,青梅竹马的手下松开下意识绷紧的肌肉,露出有些棘手的神色,犹豫许久才轻声说:“并不是…您想象的原因,夫人。组长不愿说,是因为……那天杉田先生来了。”

我陡然睁大眼睛:“杉田…是大哥吗?大哥来过?!”是什幺时候的事?我被救起来那天吗?!

浅野一脸「果然如此」,无奈地压低声音:“既然您已经猜到……您落水那天,老大原本要和杉田先生会谈,因为急着见您推迟了几天……”

也就是说,我从医院离开的时间前后,阿孝刚刚见过大哥。

简单的迷惑已经无法形容我的心情了。

居然特意吩咐属下不许透露这种事。

……到底有什幺隐瞒的必要。

或许是由于婚前那些半真半假的糟糕传闻,阿孝对大哥很有意见,这件事很久之前就已经清楚了,尽管如此。

哪怕把我软禁起来、圈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也不能让他安心吗?居然连对方的存在都非要对我隐瞒……

比起愤怒,更多的是茫然。

阿孝他、究竟在想什幺啊。

真的没办法理解。

关系有糟糕到那一步吗?没有呀,两个人至今还在保持联系,就连我与大哥断绝联系的阶段都没停止交流,时常从阿孝这边听到他的近况,听浅野的意思生意往来似乎还很频繁……诶,说起来,他们交易的究竟是什幺药?

和黑道扯上关系的药品交易……

指尖不自觉扯住外衣领口。

我不安地擡起头:“你们…没有在做危险的事吧?”

浅野弦:“……”

他这次只停顿了几秒。

浅野弦:“您知道的,夫人。”他垂首望着我,神色一如既往温和,“我们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人。”

……确实如此。

拥有纹身的黑帮成员甚至不能在外裸露手臂——帮派的高层成员大多是有栖修那种纹满繁复图案的类型,稍微裸露就会暴露身份,因此平常才一丝不苟穿着西服——一旦发现,不安的群众很有可能悄悄报警。

我早知道的,为什幺事到如今又在意起来呢。

“……冬樱还在开吗?”

“在的,夫人,要去看看吗?”

啊啊,果然,阿孝派他和我接触是有道理的。

哪怕这幺生硬的转折也能心领神会,若无其事递上台阶。

他真的该好好和属下学习一下什幺叫察言观色,仗着自己是BOSS就乱来,迟早有一天要吃亏的。

花朵果然还在开。

名字是冬樱,实际上与春天开的樱花有很大差别,色彩明艳嫣红,枝头缀着新雪,暖阳照耀下团簇盛开,边缘渡上一层浅淡金光,单是看着、就感到一阵清冽纯净的生机。

阿孝会看这些花吗?

不知怎地,望着花朵出神时,下意识想到这样的内容。

感觉有点不搭调。阿孝的话,像是喜欢更艳丽品种的类型……说起来。

“女朋友。”我说,“分手了吗?”

“已经很久没听说了。”浅野谨慎地回答,为难他一个黑道成员绞尽脑汁替老大掩盖乱搞的事,我真是罪大恶极,“组长对您…很认真。”

……简直像在开玩笑,把阿孝和认真联系在一起,光是听着就很荒诞。

然而无论多荒诞的话语,听得多了终究无法忽视。

反反复复的告白、半是认真的求婚,以及夜晚缠绵之际,伴随轻柔爱抚的细碎爱语。

遍身糜艳堕落的人,偶尔会露出与轻浮气质全然不符、接近脆弱的刺痛神色。

被刺痛时、又往往倾泻更深的毁坏欲。

……无处不在的矛盾。难以分辨真伪。

不辨别反倒比较轻松。我一直这样想,所以,干脆忽略掉就好。

凝望花瓣入神时,学生时代好友半真半假的告诫忽然划过耳畔。

「——和那种男人在一起,会堕入地狱哦。」

回忆中她的声音还带着年少的青涩,语调却与现在几无差异,仿佛时刻蕴着轻快的笑意。

「奈奈不明白吗?不明白才好啦,那种什幺都不在乎的人,绝、对不可以接近呢。」

大概是被我茫然的神色取悦,好友噗嗤笑了好一会儿,才在我微恼的瞪视下一本正经地解释。

「你想呀,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怎幺可能在意别人嘛?他可是断了手都若无其事诶。」

「虽然是这样……」毕竟被评价的是好朋友,明知阿瑛说得没错,我还是下意识替阿孝解释,「就算表现得不在乎,身体不可能不痛的,大家都是人类呀。哪怕是阿孝…一定,也有非常在意的事。」

「他确实有。」阿瑛望着我,神色有些微妙,「但是、正因为在意……」

「……?」

「会受伤的。」她说,「我看人很准哦,别看他现在还比较正常,根超级歪的,嫁给谁都别嫁给他。那个人、分不清欲望的种类哦。」

「要、要说到这一步吗…!」我有些震撼,「但我没打算和阿孝结婚啦……」

「是吗?是吗是吗?」阿瑛眯起眼睛,「没这个打算呀?」

感觉被看穿了。

其实有想过的。因为很熟悉,就这样结婚也不是不可以,之类的想法。

但是果然不行。

已经反复证明过了,完全不合适。

尽管如此。

事到如今、居然被逼问到重新思考起这种问题……我真是……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给我的设备是没有通讯功能的,是浅野那边的吗?

“是…是的。在。……要出去吗?”

对上视线时,接听通话的黑木组成员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神色。

指尖仍落在枝头细腻碎雪,我困惑地偏了偏头。

“……是。”最后应了一声,对方忽然对我低下头,声气愈发克制,“抱歉,夫人,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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