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简直是在明说了。
林雁秋还未卸去脂粉油彩的脸上白了白,虽不叫人能看得出,可那一双眼里头的惊慌却遮掩不了。
扭头忙朝自己爹望去。
林宗祥跨了一步,挡住那跟班朝林雁秋看过来的眼神,打着千赔笑道:“怕是不大方便,都唱一天了,嗓子得歇歇。”
“放心吧,有的是她歇的时候,林班主怕什幺,总是会囫囵送还给你的。”
那跟班脸色已是有些不悦,朝自己跟来的人招了招手,才放下花篮的人便就地团团将林雁秋围住。
那样子,怕是她不愿,便要直接绑人了。
林映棠躲在帷帐后头看不清场面,也不敢露头,只听得一阵叮当乱响,便听到贺昀天气急败坏的怒喝。
“有本事撒开手,咱们单练练!别仗着人多!”
“我跟你单练的着吗?”
这话是那跟班说的,林映棠心里着急,知道是贺昀天犯了混在跟人闹,忙悄悄掀开了帷帘朝外望了望。
却瞧见贺昀天只脱了一身戏服,脸上油彩被抹开了,乌七八糟的涂在脸上,两只胳膊被廖局长家的下人架着,他胡乱的踢打着腿,可却挣脱不得。
戏子台上的功夫,哪里能比得上警察局长家里真刀真枪的下人呢。
可贺昀天不这幺想,他虽然不愿意娶林雁秋,可也容不得自己师妹就这样被糟践了。
他是大师兄,得护着他们。
那跟班从怀中摸出烟来叼在唇上,冷冷朝贺昀天望一眼,“趁还好说话,都规矩着点儿,要是把局长惹火了,那有一个算一个,今晚谁都走不了,外头可多得是喜欢咱们唐明皇屁股的贵人!林班主,你说是吧?”
林宗祥额头冷汗一颗一颗往下掉,“是,是,可咱们雁秋姑娘还是个干净人,往后也早晚得嫁人,还请廖局长手下留留情——”
话还没讲完,那跟班已是不耐烦至极,朝林宗祥肩头推了一巴掌,林宗祥哎呦一声跌了个跟头,慌忙爬起来,林雁秋已是哭哭啼啼的被那群人扯了出去。
贺昀天也被放开了,如一只被掐了脑袋的苍蝇,嗡嗡的在后台绕了半晌,忽的眼神朝角落里定住。
那是后台专门用来放台上器械地方,贺昀天脸一变,几步过去捞了一个趁手的便往出冲。
“你还敢在局长家里闹,是要吃枪子儿的!”林宗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斥道。
贺昀天却冷笑一声,睨了眼拽着自己的人,“吃枪子儿也总比叫人糟践了强!明知是火坑,你还推着自己闺女往里跳,这种事我可干不了!唐明皇能眼看着自己女人被吊死,我可要把她给抢下来!”
一声高过一声,发自内心的愤怒与不甘愿,身后立着的师弟们也被这气氛感染的义愤填膺起来,各自拿了家伙嚷嚷着便去救出大师姐。
见这场景,林宗祥双眼一红,掉出泪来,随即欣慰的颔首,同他们一道出去了。
林映棠如何还能呆得住,忙从帷帘后钻出来,也跟着要出去,却被走在最后的林宗祥推了回来。
“你就呆在后台,哪里都不许去。”
“可是,雁秋姐——”
“一群大男人要是都救不了人,多你一个小姑娘也不过是白搭,外头乱哄哄的,你出去也只能添乱,在这里把东西都看牢了,别叫人趁机捡了。”
林宗祥急急忙忙说完,又将林映棠往里头推了推,这才跟了出去。
林映棠捏着袖口一时间不敢跟出去了,可若是就这幺呆着,心里头也是折磨,索性搬了凳子来守在后台的门,这样万一他们救了林雁秋回来,她也能一眼看见。
可等了好一会儿,外头也没什幺动静,照理说救了人,那警察局长家的也该闹起来了啊,就是救不成人,他们也该回来了。
林映棠心里更是担心起来,抻着脖子往门口瞅了好几眼,忽听到耳边一阵打枪的声音,那声音她原先听过,有一次出去买菜,正巧路过了菜市口,碰着了枪决犯人,执刑的人手里托着枪杆,隔了老远射出去,只一声,那跪在当中的犯人就扑在了地上,血从胸口一股一股往出冒。
随后便是一串吵闹的人声,那是戏楼外头传来的,林映棠心里一紧,忙站起身来,心里想着怕是师兄他们惹事了。
刚才好似还听着了廖局长的名字,怕不是师兄他们把局长给伤着了吧……
正慌张的在后台团团乱转,忽的门口传来一阵碰撞声响,林映棠赶忙跑过来,忙不迭喊着:“师兄——”
还未近前,却看清了那闯入后台的,并非是春晖班的人,那人一身短打装扮,束着腿,裹着腰,脚上穿着双布鞋,歪着身子正靠在她方才坐过的凳子上。
林映棠站在原地没有再上前,只是拧着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低着头,叫她看不清脸,可从那捂着胸口的手指缝隙里,却有一股一股的血冒了出来。
林映棠不由得便想起那天在菜市场看到的那个死刑犯,也是这样的横躺在地上,只是双手大开着,还来不及去捂住被子弹穿透的血窟窿。
那时候的人,是死的,可眼前这人,还没死。
他咬着牙,隔着额前的乱发看到了不远处的林映棠,虽然神志已经快到了崩厥,可还是能轻易的分辨出,眼前的人,并非是自己的敌人。
于是,他朝她伸了左手,藏在背后的右手摸着腰里别着的一只勃朗宁,食指扣住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