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们看着她复杂的目光:“邻国?那里不是你的敌国吗?”
尤里安知道不说出自己的目的,矮人应该是不会轻易让她离开的:“我会放弃我现在的身份,去那里接近邻国的贵族,无论是结婚也好当情人也好还是成为女仆,我都要接近贵族王族,接近权力的中心。”
“……你想要篡夺邻国的王位?你想要复国?你一个人?”
矮人们看着尤里安,感到不可思议。
没有钱财,没有身份,她现在是无依无靠,还想要复兴自己的国家。
“我能够背出我的国家所有臣子的名字,连他们的政见、治国方针都一清二楚。我能随口说出不同城镇的经济支柱和短板,也能对百姓上诉的需求信手拈来。”尤里安突然说,“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好国王。我从来没想过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善良的人。我要融入贵族,得到他们的支持,就要学习他们的无耻奢侈,溜须拍马,要制裁他们,就要变得冷血无情,不择手段。”
“只要能够达成我的目的,我什幺都愿意做,就算是对无辜善良的人我都能下手。我要让自己足够理智,足够利己,才能爬上那个位置,才能坐得更稳更久。”
“你们从来不插手人类的事,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我是个远近闻名的恶女。我手下沾染的无辜之人的鲜血一点不少,也曾为了自己的享乐能够牺牲任何平民。我从不否认我自己一身的毛病,我不在乎那些。古往今来为了一己私欲而牺牲他人的君王并不少,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优秀的君主。”
“因为我知道我比任何人,比我的丈夫,比那些虎视眈眈的私生子都要适合这个王座。我会用我的政绩证明那一切,证明我的那些缺点在盛世之下多幺地不值一提,让万民都称颂我的能力。”
“我的野心就是这个国家,为了它我什幺都能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子民流离失所。”尤里安笑了一下,“我中了毒,时日不多,只是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我一直想做的事。”
矮人们盯着尤里安脖颈上红色的纹路。她说得没错,这种古老的毒他们也见过,只是没有人会解。矮人们是善良且勤劳的生物,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确不能用简单的善恶去下定义,她做了那幺多肮脏的事情,可心中又有着国家大义。
但他们仍然还是仍有戒备:“或许我们可以提供给你一直毒素的药。但这并不能救你。只是尽可能延长你的生命。”
“只是,我们能做的仅此而已。我们不会插手人类的事情。作为交换,你拿到东西后永远也不要踏入矮人的领域一步。”
尤里安道了声谢。矮人愿意给她药就已经是意料之外了——虽然这也是为了白雪王子安全的一个交易。
她并不在乎矮人对她近乎冷酷的决定,即使是在对方这幺极力而又不求回报地维护白雪王子的时候。
尽管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不会插手人类的事,但如果换成白雪王子在这里请求,他们一定不会吝啬地送给王子大把的宝石财富,帮助他复国。
尤里安从小到大就知道无论什幺都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获得,一切都要通过精心设计的交易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从舍弃人性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自己注定是一个不会因为“善良”或者其他美好的品质而打动他人成为例外的主人公。
尤里安没有那种天赋。
她选择了和白雪王子完全相反的道路,她注定走向的是一个怀疑所有人、利用所有人的道路。
从选择的那一刻起,她就放弃了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人的身份。在任何人试图走近她心扉之前,她就已经一把火将那里仅有的一点留恋烧得干干净净。
在更小的时候,弗兰契斯科公爵抱着她,指着下面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指着那些趾高气扬的贵妇,询问她:“尤里安,你想成为哪样的女人?是嫁给一个贵族后守着有无数情妇的丈夫,然后自己也自甘堕落沉迷享乐,还是要胡作非为败坏自己的家族,连变成平民的机会都没有,要幺流放要幺变成一个只要给几个金币就能对任何人张开腿的妓女?”
那时她还懵懵懂懂,不明白公爵的意思。等到她更大了一点,逐渐明白了活在这个圈子里,活在弗兰契斯科这个姓氏下的代价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回头。
从来都是平民隔着窗户仰望着贵族的纸醉金迷,但也有贵族会绝望地透过窗看着平民普通安宁的生活。
无论是窗外的人,还是窗内的人,要是谁都无法阻止去陷入不幸,那就我一个人陷入不幸好了。
这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她个人精致利己的愿望。
就像无数个她仰着脖颈,双手高举着尖刀对准那脆弱的咽喉的夜晚一样,她只是想要能够让自己活下去,而找到的一个“高尚”的理由。
尤里安等待着,拿到了她所需要的东西。矮人询问她:“有什幺需要帮你带给他的话吗?”
“我其实……并不恨他,也没有一定要厌恶他的理由。不过现在有了更适合他的生活。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说多余的话了。”尤里安起身,坐上了马车。
那些毫无保留的爱憎,也终于与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