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韩光霁的消息是老潘传回来的,那时正是晌午。据说昨晚半夜时份,侯爷便先得了信儿。周樱樱听得,一时只觉心乱如麻,腹间更是阵阵抽痛。

一旁侍候的春深见她脸色煞白,忙把她扶着坐下,“奶奶别急,侯爷既已知晓,定然在想法子了。况且,那事情的仔细还没清楚。三爷武艺非凡,说不准只是轻伤,你可别先把自个急坏了。”

这个时辰侯爷与周如柏皆未返家,周樱樱又没旁的路子,只得在家中守着。周樱樱等得心焦,偏偏这阵子都早早回家的周如柏却是迟迟未归。二春见她坐立难安的样子,又劝她把饭用了。

周樱樱虽然没有胃口,但心中总归惦着肚子那个,遂命人做了红枣粥予她。才把晚膳草草用了,外头便传来人声,周如柏总算回来了。

周樱樱见此,忙上前迎他,喊道:“哥哥。”

二人回到屋里,周如柏便问:“三爷的事你知道了?”

“知了,三爷眼下如何你快说予我听。”

原来今日周如柏晚归便是同侯爷为了韩光霁的事周旋。前些时候,行宫中的圣人得知西京出了乱子,便决定提前回京。只半途上却遭恶贼突袭,韩光霁以身作盾为圣人挡了一箭,因而中了毒,听说当下便是昏迷未醒。待把恶贼除了,禁军便决定先把圣人护送回京。至于韩光霁的伤颇为凶险,暂且移动不得,圣人便留了两名随行的御医以及一些兵马护着他。

周樱樱听至此,立时道:“哥哥,我们派人把三爷接回京不成吗?”

周如柏闻言,回道:“我和侯爷自然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城中有流民作乱,官家已明令封城,外面的人虽然进不来,里面的人也轻易出不去。今儿我回来晚了便是同侯爷在宫中想法子劝人把城门开了,让我们把韩三接回来。”

“他们……不愿意?”

周如柏摇首道:“他们要等圣人回来再作定夺。”

周樱樱闻言,心中自是大急,颤声问:“那﹑圣人回来要几日?”

“约莫四﹑五日……”

“四五日?三郎性命在旦夕之间,哪等得四五日?”

周如柏见周樱樱神色仓皇,按住她的肩道:“你放心,哥哥会尽力保住韩三的……你﹑你千万要保重身子。”

周樱樱听了这番话愣了愣神,忽然却啊了一声道:“哥哥,三爷外祖家显赫……你说,他外祖那边会不会有人能说动官家把城门开了?”

周如柏听得,拍案道:“对了!我怎幺竟忘了有这条路子?侯夫人的舅舅是如今的兵部尚书……听闻他与戌守城门的神武军监军是有交情的,兴许他能把人说动。”

周樱樱闻言,彷佛见着韩光霁有了生机,忙道:“哥哥,你快与侯爷说去,”顿了顿又道,“不,我和你一道去。”

然而周如柏却道:“我走的时候侯爷尚未回来……你且在屋里歇着,我去侯爷的院中等着吧。”

既如此,周樱樱只得应了。

然而周如柏离开前又悄悄招了留春到跟前道:“待会你偷偷给三奶奶用些宁神药……她这样耗着身子可撑不住。”

留春听了周如柏的话,把刘鹊早先开给周樱樱的宁神药当成安胎药让她用了。要不是周樱樱正是六神无主,兴许或能尝出这药味变了。只她神思不属,只囫囵把药灌了。未几,她便觉眼皮沉沉,竟是一觉睡到第二日。

周樱樱甫转醒过来便觉天色已是不早,回过神便立时喊春深到身边,问她:“现在什幺时辰了?哥哥可曾来过?”

“如今已时了。大少爷今早来过,说道侯爷昨晚未曾回府……他留了话便又进宫去了。”

周樱樱听至此,只觉一颗心已是悬在半空。然而她心中转了转,却忽然敛了神色,叫二春为她梳洗。

待梳妆了,又用过早膳,周樱樱便吩咐春深:“去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出府。”

春深一听,惊道:“奶奶要去哪里?

“妙音庵。”

留春闻言,立时劝道:“现在外头还乱着,奶奶千万别以身犯险。侯爷同大少爷正在宫中为三爷周旋,说不定晚些便有好消息了……你可别冲动行事。”

周樱樱听了却道:“侯爷昨晚彻夜未归便知此事难办。况且他与侯夫人素有宿怨……倒不如我以媳妇的身份去求她。再说,那些恶贼不是以大户人家的马车为目标幺?我便打扮成丫环的模样,坐仆役的马车出去便是。”

春深见她神色,知她心意已定,但又顾虑她的安危,只好道:“奶奶三思。”

周樱樱只摇头道:“去备车吧,”她说罢,见二春不为所动,恼道,“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是幺?”

屋里众人一时俱不敢应声。周樱樱见此便回里间换了一身朴素衣裳,又出了闻风霁,径直往安置马车的地儿去了。三春见此,只得在她身后紧跟着。

周樱樱到了,便吩咐其中一名车夫道:“我眼下要用车,你随我出府。”

原来之前府里已下了令家中女眷不可随意外出。车夫虽认得跟前的人是侯府三奶奶,但真要出了事,他哪担得起这罪责。

二人僵持一阵,周樱樱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表妹要去哪里?”

原来侯爷﹑周如柏﹑韩光照都为了韩光霁的事在外奔走,如今府中男主子便只有韩光耀一个。有人见着三奶奶嚷着要出门,便偷偷向韩光耀报了信,要他来拿主意。

周樱樱此时面上淡定,心中却是煎熬。见人来了,也懒得同他拐弯抹角,回道:“妙音庵。”

“是为了三弟?”

“是。”

“不可。外间不太平,你又有了身子,哪能这般奔波?”

周樱樱听了这话,默了会,摆了摆手让身旁的人退下,才道:“你今儿非要拦着我?”

“我是为你好。”

周樱樱一听,冷哼一声道:“为我好?抑或为你自己好?你是不是想着要是三爷有个万一,这世子之位便落在你头上了?”

韩光耀闻言脸色一沉,答道:“我教你留在府中是真心为你着想……你别不识好人心。”

此时周樱樱神色更冷,“好人心?你是哪门子的好人?你三番两次挑拨我同三爷的关系……你敢说你心里不是嫉妒他?你真个是为他好?”

韩光耀听了,咬牙道:“是,我是嫉妒他。但凡我想要的,于三弟而言都是唾手可得……我怎能不嫉妒他?可我今儿同你讲个道理……不管我们乐不乐意,我同三弟终归是兄弟。于外人看来我们便是一家子。且我是行商的,我办事只管办完了是否得利。老实与你说,三弟眼下真没了,对我可没半点好处。”

他说罢见周樱樱神色松动,又道:“现下二弟也有了出息,这世子之位还轮得到我手里幺?三弟要有个万一,我出外走动却是少了条臂膀,对我又有什幺好?”

周樱樱虽听他的话有几分道理,却又信不过他的为人,一时间只是垂着眼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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