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礼拜天的图书馆,读经台前依旧围了不少人。这里存放的书大多是关于宗教神学方面的典籍,少数涉及到几何算术诗歌。
如果她以后有去萨匹安学院进修的打算,这些书能帮到不少忙,起码能让她掌握基本文法通过入学考试。
黛利娜不得不合上书顺着锁链将它放回原位,根据编号接着找下一本。修道院图书馆经过公爵大人出资翻新后,一些珍贵的藏书终于得以见天日,它们通常缠上了铁锁和读经台连接起来,以免遭到盗窃或损坏。
“黛利娜!那可是一百万金币的起拍价!”加文涨红着脸小声囔囔,他四处探头左顾右看,确保没什幺人后才凑到黛利娜身边。
这是自所罗门盛宴举办以来的最高拍卖价,尽管负责人一直压消息可还是走漏些风声。
“你知道那是什幺吗?”她翻开下一本书,对他卖弄玄关的小把戏丝毫不感兴趣。
她已经在图书馆待了三天,任何有关传送魔法的书籍都被翻了个遍。
加文有些不满地将手摁在书页上,“我不得不说——”他上身前倾仔细打量黛利娜,棕色眼睛挤成眯缝,狐疑猜忌道:“你现在很不对劲。”
“你什幺时候开始对它们感兴趣了?”
锁链因拉拽发出窸窣响声,加文很少这样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他比她高太多,哪怕他现在颇为体贴地低下头处于同一水平线,依旧让黛利娜有种紧张感。
她当然没办法告诉他,告诉他什幺?告诉他自己疑似受到魔法生物的诅咒?还是告诉他一切——包括尤瑞尔?
“......”
“嗯......你知道......”黛利娜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悄悄移开他的手掌,“罗斯修女一直很喜欢我......”
她趁机将书本合上放回了原位,“她想让我以后留在修道院,成为一名修女或者学徒什幺的......”
“关于基础魔法知识当然也需要掌握,圣殿会派人定期抽查——前提是我能当上。”
做好这一切,她终于有底气擡眼对上加文的视线。他这时才意识到他们靠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甜蜜的馥郁花香,郁金或鸢尾,他以前从未发现。
“噢抱歉、我......“
他慌忙后撤,腰间的骑士佩剑险些撞倒书架,黛利娜急忙伸出手再拉回他。“我、我们不谈这个......”
加文借力站直身,热气涌上脸颊,他试图缓解气氛:“魔法——啊对,说回魔法——黛利娜!”
他猛地想到了什幺,上下摸索口袋翻出件东西硬塞入她掌心,“如果你需要更多藏书,或许教堂里会有答案。”
“这是公爵大人赐予骑士的特权——之一。”他扬起脸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对骑士身份的自豪溢于言表。
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随意进入教堂藏书阁的资格。
“等等——”加文突然闭上嘴,转过头盯着黛利娜,半张俊脸隐在阴影中。
“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他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道,原本覆在她手背上的五指猛地收紧,攥得她几乎挣脱不开。
她甚至感到手骨被捏得有些痛了,“加文!这、这太——”
*
这太疯狂了。
黛利娜转着手腕闷闷想到。她现在对加文有些生气,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这不合规矩。”伯比卡多瘦小身躯挡在木门前,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鸣音。
他做这个动作像极了正吊在壁炉里的烧水壶,看着仆人进进出出,时刻准备着用壶嘴喷出白烟好让他们警醒点。
伯比卡多确实有朝他们喷气的底气,他是教堂的看门人,虽然只拿了把镀金钥匙每天负责开锁,但那也足够让他高昂着脸,翘起白胡子了。
黛利娜躲在加文身后,打算拽下他的衣摆以示放弃,她敢肯定那句不合规矩指的是自己。平民只有在祷告日才有机会进入教堂,聆听圣音。
“嘿你这家伙——”加文向前大跨一步,怒气冲冲地准备找他理论。“黛利娜小姐!”
突然出现的惊呼让他动作停了下来,他收回手向后看,一位陌生仆妇站在走廊转角。她穿着宽大的黑布罩裙,臂间挎着装满面包乳酪的竹篮,看上去刚从早市采集回来。
她们认识?
他又望向黛利娜,她微张着嘴呆愣愣地站在一旁,而后飞快地回过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加文!我、我得先去见见我、我的朋友——”她猛吓一跳,语无伦次地对他解释。
“待会儿见!”抛下这句话后,黛利娜立马跑到女仆身边,一把揽过她的小臂将她拽远了些。
她比绝大多数仆人还要结实的身体让黛利娜很是费了点力气,但好在她这次并没有采取上次的强硬态度——“黛利娜小姐,”她反手擒住她来不及松开的手,蜡黄脸颊因法令纹而向下耷拉着,显出严肃神态,“我不得不提醒你,他很不高兴——”
她一板一眼道:“你最好尽早去见他,不然后果会更严重。”
她们都知道他是谁。
黛利娜惨白着脸混身冰冷,心脏跳动的脉搏变得迟钝缓慢,血色从那张漂亮脸蛋上消失无踪。
她盯着面前的可怜女孩停顿了下,难得说了句长话,声音干巴巴的,“这是圣主的赦免,黛利娜小姐。你不该总设法规避祷告,玛索亚教堂为伯亚兰带来曙光,她的子民也应当听从圣殿的传召。”
“这是一脉相承的血缘,自西塞罗亚大陆战争结束后出生的伯亚兰人,都应当铭记光明圣殿。”
她放开黛利娜,不再多说一句话,自顾自地离开了。
直到她重新回到加文身边,黛利娜始终在脑海里盘旋着那句话。
一脉相承的血缘……她指的是什幺是一脉相承的血缘?
“黛利娜,你怎幺了?”加文的声音猛地将她拉回现实,她低着头随口应付了过去:“嗯……没什幺,我很好。”
他想到了先前的那个仆妇,黛利娜说她们是朋友——她说起谎来一点也不像。
她在瞒着他一些事,她很不对劲。
这是加文第二次下了这个论调。他眯起眼嘴巴抿成直线,为朋友的不坦诚感到冒犯,还有点不开心。
他不喜欢秘密,那只会让关系亲密的两人变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