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柯略略思索,在屏幕上凭着记忆画出了那个六芒星阵,一边思考一边下笔。
“她因为救我受伤了吗?”安提柯一边说着,一边画着回忆里的图形,六芒星、肢体、炸弹,浓烈而复杂的色彩在安提柯的画中流动起来。安提诺伸出爪子,摸了摸鼻子——安提柯对艺术有着自己的理解,一种“通感”的理解,每个色彩都有着不同的声音与画面对应,这幅画更像是恐惧和痛苦的火焰。
“你还记得在里面发生了什幺吗?”
安提柯被问到,隔着医疗舱望向这位女性,认真思考:“当时我很害怕,觉得自己快死了,满眼都是红……然后突然头顶的舱门被打开了,我只看见了一个白色的机器人,很可爱,它帮我切断了所有管道,这个姐姐就站在很远的地方。我想让这个姐姐先走,但是她挥动武器,突然像是下雪了,炸弹全部裂开了。哦对了!她好像在找什幺东西……”
白色机器人……红色,这些关键词加在一起,像是勾勒出了一副他能够想象出的画面来。
他也曾经在绝望的死亡中见过一红一白两种颜色,在荒芜的白色里,那抹玫瑰红给予了安提诺所有生的希望。
“醒了!”把画交给了哥哥的安提柯突然开口,朝着医疗舱摆手。高大的兽人一愣,把目光投向医疗舱内。
医疗舱里的女性终于醒了过来,她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了双眼。大概是受了惊吓,贝格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火红的头发更衬得她面如白纸,一双眼睛却像红宝石,漂亮又脆弱。
在一番观察之后,她把目光投向了隔着玻璃与自己对视的兽人。
红与蓝交错的瞬间,像是海洋与火焰的碰撞,在虚无间燃起烈焰。
躺在医疗舱的女性猛地起身,背对着安提诺,用苍白的手掌挡住自己的脸,浑身打着颤,似乎是畏惧这种视线——没有了兜帽的遮挡让她感觉不适应。
“贝……”原本要开口的兽人把话头咽了下去,将她的外套重新交给了贝格。这衣服只在高温里走过一遍,确保了进入医疗舱的安全,其他什幺都没有动,连之前的污渍也都还在。对方接过来衣服,鼻子抽动了几下,确保还是熟悉的气味才重新回到了宽大外套的庇佑里。
她将红发掩盖在兜帽之下,整张脸也躲在阴影里,始终背对着安提诺,浑身紧绷。
“贝格……我是W,你还记得我吗……?”兽人站在她身后,说出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W,他的试验品代号,从八岁到十二岁安提诺的所有记忆,都与它有关。
“我的心脏是你父亲制作的……还记得吗,贝格?”安提诺望着背对自己的女性,罕见有些紧张。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机械心脏正在跳动。
一直沉默而紧绷的女性终于有了回应,她缓慢地扭过头,动作像是一台生了锈的机器,望着高大的兽人:“我记得,W……?”
“嗯,是我。”安提诺往前凑了凑,他的肉垫隔着玻璃与贝格的手掌相贴,对面女性伸出了手,一点点靠近,小心地将手掌与安提诺的肉垫相贴。
“W。”贝格重复了一遍,在间隔间,手掌贴上安提诺的肉垫,一点点对齐。
兽人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安提诺自己对于上一代贝格消失的原因也知之甚少,这位天才的科学家、工程师、永恒之光的制造者,像是一夜之间从星球中消失了,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信息。
他像是一颗从遥远星系投射来的光芒,等到人们发现他消失时,连最初的发射点都找寻不到。他的女儿、他的妻子也都在这场突然消失中藏了起来,找不到身影。
如果不是安提柯,他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贝格。
安提诺并非没有尝试着找过他们,事实上,这个星球上所有有些能力的生物都在尝试着寻找这位消失的工程师,但是所有的查找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流入黑洞的粒子,被黑暗吞噬,无论如何呼唤也得不到回答。
“我的机械心脏,似乎需要维修一下……贝格,能请你帮帮我吗?”
贝格似乎努力消化了半天,才明白安提诺这句话的意思,她木然地摇了摇头,又躲回了角落里,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紧紧闭了起来:“我做不到……”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好。你救了安提柯,应该先给你道谢才对。”安提诺松开按住心脏的手,吐了一口气,给贝格道歉。他太急了,想到能够与贝格重逢,就好像失掉了所有的理性,只剩下一颗乱跳的机械心脏。
像是上满了发条,又像是爆炸之前。
毫无章法的一颗机械心脏。
灰色皮毛的小兽人反应了一下,朝着贝格行礼:“谢谢姐姐救了我!您为我受伤了,至少让我们对您的伤口负责吧!”
贝格的反应很迟钝,似乎想摇头,但是安提柯已经抢先把话都说完了,生锈一般的女性即便把头埋进角落,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种热切的视线。
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