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尔苏紫昏睡了过去,没能见到这活灵活现的人间地狱。
天上地下,凄厉惨嚎,阴风阵阵,暗影重重,怨魂肆虐,倾盆大雨也掩盖不了风中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断体残肢不可怕,睁着腥红的双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从躯体中拉扯出来,再被无数的厉魂抢夺撕裂成几块,疯狂贪婪的啃食干净。
无论是爵贵或平民,无论是贵介或娼妓,都成为了一具具了无伤痕的,沉浮于洪水之中毫无生命力的一动不动的可怖尸体。定格在他们脸上的,是永远狰狞惊惧的扭曲面容。
地狱的大门延展在千旋身后,犹如一张硕大的黑色翅膀,宛如降临于人世的魔王,正张开血盆大口,疯狂肆意的收割着生命。
无数的怨魂从地狱之门中拥逸而出,随着千旋在河面上疾速纵飞的身影,将浪花中游走窜逃的,凡是有生命的,能呼吸的,统统拖入彼岸。
将附近数里之遥的生灵全部吞嗜殆尽后,千旋身影一闪,出现在李莞头顶的天空之上。
“饶命,旋大人饶命――老朽没有恶意,是他们,是他们克制不住失控了!老朽只是想救凤君啊――”李莞嘶声尖叫着,虚空踢摆的双腿间,一股股黄色的尿液失禁而出,档下湿了一大片,还在顺着裤管流下。
身后的画面早已吓破了他的胆,原以为跑了这幺远应该能逃脱掉,岂料千旋的速度已不能称之为速度,大人所使的是瞬移术啊!此刻他眼泪鼻涕齐下,被七八只怨魂缠绕升上了半空,伸手不断挠向颈间,又哪儿抓的到无实体的鬼魂,陡扯掉了一把胡须。
千旋绝美清灵的面容,此刻在他眼中宛如索命的厉鬼。
“你逃命的功夫倒是不错。”千旋轻蔑的低下头睥睨着他,眸光如看一个死人般冰凉彻骨,扯唇讥诮道。
“啊――”李莞惨叫起来,眼前恐怖的亡灵面对面的伸头探入他颅中,灵魂传来撕扯的剧痛。这种痛苦仿佛整个人正被暴力挤压蜷缩成一团般,筋骨尽断,血液倒流,浑身痉挛抖如筛糠。
“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然若你这般令人作呕的却也罕有。”
他身上传来的那股子骚味让千旋颦眉后退少许,擡手轻掩在怀中熟睡人儿的口鼻前。大肆屠杀到现在,一丝血腥味都没有,此时却被这老叟奇臭的尿骚一熏,千旋厌恶的无以复加。
蓦然间似察觉到什幺,恶灵暂且停止了动作,冰紫之眸阴鸷的盯着李莞问道:“你和焱大人契了约?”
“啊?是是…”李莞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忙不迭的应声,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连声哀求解释道:“旋大人,旋大人,老朽绝无半分对凤君的不敬之心,求旋大人看在焱大人的面上,饶了我一命。待凤君大人醒来,要杀要剐,任她惩治,便是折手断脚亦无怨言!只求旋大人放老朽一条活路,今后再也不敢出现在旋大人眼前,求大人饶了我吧…”
冷哧一声,千旋阴恻侧地说道:“满嘴谎言,也妄想活命?”
“不不不,我说我说!我只是想将凤君献给焱大人讨个赏,也许家族能因此得到重用,伤她之意是绝无半分,大人明鉴啊!老朽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莞再也不敢隐瞒,和盘托出全部打算,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他依旧死死瞒在肚子里,不然只会死的更快。
千旋敛眸浅思,考虑用什幺方法杀了他才不会被昊焱察觉到她的存在。如这种大家族种宰,通常是最高阶的神魂契约。思忖中,紫眸突然瞟到滚滚洪水中飘浮而来的黑色纱帽,是她方才给小紫戴上的那顶。
眼神一霾,千旋搂紧怀中人,无名火又升腾。方才醒来时看到的那一幕,直是令她五内俱焚,心疼的都快揪在一起。
当下,千旋改主意了。
随手丢出个封印结界后,撤去嗜魂之术,在李莞的感激涕零声中,伸出纤手,张开五指,再虚空一握。
一团烂泥似的血肉当空坠落,激起几朵小水花后便卷入洪涝之中,随水东去。
“呵呵呵…真淘气!许久不见,便送我这幺大的礼啊?亏我每日里都惦着你呢。”
哗啦啦的大雨中,陡然传来一阵好不甜蜜的笑声。这声音软甜柔媚,微妙性感,略带些娇嗔与矫做,亦真亦幻。
千旋回过头来。
“嗤,改日还你一位爵尊也罢。”望着空无一人的雨幕,千旋冷笑回道。
“小旋莫要与我打哑迷,你明知我所指,又岂会在意个老东西。”虽是指责,却依旧巧笑嫣然。
“那还有何事?”千旋属实不知她所指为何,兀自展开法术触须探了探,断定了昊焱只有声音通过了封印结界,心下大定。
“好狠的心呀~曦大人两日里接连诛杀了空忘谷、并莫山庄,合计两百三十余人,其中爵尊五人。哎,我的属下已是人人自危。”昊焱哀声叹气、怨声载道,可听上去,似乎埋怨是假,撒娇是真。
“那两处,貌似皆为旋的属下。”千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似笑非笑的徐徐答道。
“正是忧心于你,大潮汐提前了三载,曦大人又来势汹汹,小旋不若来我这里藏匿些时日罢?你来南蛮一月有余,焱三催四请的,早待一尽地主之谊了。”
昊焱的声音有些飘有些软,绵言细语,娇媚蚀骨,仿佛情人耳语,闻者心动意摇。
“谢过焱大人好意,择日定当登门拜访。雨大湿身,旋先告辞了。”见小紫动了动,迷迷糊糊的将脸埋入怀里躲避雨点,千旋收起假笑,硬梆梆的说完,余音未消,人已消失。
某处,层层深红纱帘之后,一只修长萤润,白璧无瑕的大腿从帘后伸了出来,蹬了蹬跪俯在榻前地毯上全身赤倮的男子,艴然不悦的吩咐道:“去查查,李莞这老东西死在何处,若有活口,立即给我带回来。”
“是。”男子谦卑的以额点地,膝行后退,直到出了主殿方才站起身来。一头银白长发披散身后,便这幺赤身走过长长的耳廊,在一排侍卫热切的注目下,到偏殿传达命令。
“哎,空有一头银发也是无用,还是你的紫眸更为漂亮,呵…”慵懒的嘻笑声从红纱内传来,偶偶私语,须臾,喘息呻吟渐起,靡音袅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