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顾谦起来收拾着客厅地板上洒落的爆米花残骸，捏着一块在她们最终滚到一起时被压碎的，也可能是踩碎的玉米尸体，有些兔死狐悲的悲凉。这是顾谦唯一一个首次就成功做出的料理，宿命居然是垃圾桶，而不是他的胃里。
刚从卧室里出来还打着哈欠的李子琼对于他的自言自语评价道：“……成语用得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
望着顾谦一下子从失落走出并且跳转到兴奋模式的李子琼觉得还是别纠正他比较好，有句话怎幺说来着，男子无识便是德。
在夜晚再次降临的时候李子琼按照和以往一样的效率完成了每天需要写的页数，这是她给自己制定的标准。在敲打完最后一个字符后，她合上有些发烫的电脑，闭上眼睛站起身，这时顾谦从旁边冒出来，给她按着有些僵硬的肩膀。
李子琼的肩膀很消瘦，她天生代谢速度快，四肢修长，神色总是淡漠，那种无视一切的样子更像是早早看透的释然，她简单披个长款的外套，不管是黑色针织衫还是风衣，别人会轻易被她的气场说服，认为她是大学教授或者作家。
——她确实是作家，毋庸置疑，不过从外表看不出是写情欲小说的，大众眼里写这个类型的作家客气点说是特殊人才、偏才，不客气点说就是见不得人和下流的怪人，不会是李子琼这样看上去严肃又专业的形象。
光看印在勒口上作者简介部分的访谈照片，可能会给人一种看她写的书可以光明正大在午后咖啡厅，悠闲放松地用笔记本大方阅读的错觉。
然而现实有时候会故意让大家的期待落空，有时候只是一点小事，比如说本应该更正经的人原来是写低俗小说的，比如本应该是玩得很开的荡夫原来是个笨蛋处子。
比如卧室床头柜里的安全套本应该是全新的一大盒，但是不知道什幺时候就被用空了。
就是这样的小事，组成了非常繁琐的、有点无趣又充满意外的人们的生活。
“我出去一趟，家里套子用完了。”李子琼穿好衣服准备出门，还好她有事先做检查的习惯，不然今天的计划就被打断了。虽然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但她不太喜欢自己规划好的东西被莫名破坏。
顾谦从沙发后探出头：“我去吧，你不用休息一下吗？忙了一天了。”
站在玄关的李子琼拉开门：“不了，我正好活动下。”
门哐得一下关上，屋里恢复了平静，但是又和之前的感觉有不一样，刚才虽然她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到李子琼，键盘咔挞的声音也很让人安心。
顾谦有些不太适应地坐起身，想了想还是拿起旁边的手机，打了好几行字又全部删掉，犹豫到最后给李子琼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晚上降温了，早点回来，还有注意安全】
然后他继续拿起放在胸前的书专注地看着，书不算厚，但顾谦花了一下午都还没看完，黑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
《虐杀》，作者：李子琼。
此时的风很大，天空由黄昏的粉橘色变为了浓墨的靛蓝，商场内部亮如白昼，李子琼伫立在专用品货架前，有些犹豫。
她并不知道顾谦的尺寸，而面前摆着足足几十种不同大小形状组合的安全套，每一个的包装都花哨得让人怀疑这是产品经理故意为之，好让选购的客人在一片眼花缭乱中看错信息，提高误购机率从而增加销量。
正当她下定决心打算随便拿一个看上去比较平均的款式时，一只纤长而骨节明显的手进入了视野。李子琼停顿了动作沿着手臂侧过头望去。
恰好那只手的主人也转头看向她，男人有着和浓稠夜空如出一辙的蓝紫色眼眸，里面是分明的惊异。
李子琼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是之前在俱乐部自己看中的，扮演“恺撒”的脱衣舞男，现在的他没有上妆，素白的脸上是近乎大学生的清澈透底，看起来比上次年轻了不少。
月容穿着一身显得他身形更加高挑的黑色紧身牛仔裤，白t恤外面套着同样黑色的漆皮短夹克，乍一眼看是极为简单的搭配，但每个单品都有互相呼应的元素，效果养眼而不刻意。
他身旁的女人朝着他点头友好地笑了笑，几乎是不到一秒就放下了嘴角，一副拿社交礼仪最低限度客套路上遇到不想搭理的熟人的样子。
她随便拿了旁边的一款，看都没看就要转身走去结账，这种在不应该的场合看到不应该的对象的情况还是不要维持太久比较好，不然估计会让对方产生不好的误会。
没想到身后的男人叫住了她。
“等下，那个和你本来打算拿的不一样，没事吗？”他问道。
李子琼转身，低头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包装，还真没发现哪儿不一样。
月容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有戏，他笑笑，走到她身旁，不经意地凑近：“是给男朋友买吗？”
“...算是。”李子琼看到他和那天气质完全不一样的笑容，和他整个人的风格也不一样，是无比爽朗和直率的，放在一张有棱有角的俊俏脸上造成的效果还挺稀奇的。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虽说早就意料到她会有男朋友，月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了片刻，他没有表现出来。有情人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俱乐部里多得是已婚女人，有些人的儿子都和他一样大了。
通过男人的耐心讲解李子琼知道了现在她手里拿到的是中号，刚才那个是大号，她解释道自己并不知道这些尺寸对于的实际大小，所以才随便选的。
月容倒没有露出任何的尴尬和奇怪的表情：“呃，你能大概描述下他的…吗？”
李子琼回忆了一下，颇具自信地圈住三根手指，比了比，最后想了会儿还是分开了抵在一起的食指和大拇指留出空隙，得到月容表示了解的点头后再摊平手掌，在从指尖划到手腕处停下。
“直径大约五厘米，长度十七…”，月容嘴里念叨着什幺，目光快速划过一排排的货架，最后锁定了右侧的一个角落。
“找到了，你男朋友是大号的。”
月容买避孕套的时候完全没有李子琼印象中男人惯有的羞耻和避嫌态度，大方自然，递过来的时候利落干脆，也许和他的职业有关。
“谢谢，麻烦你了。”李子琼从他手里接过那盒颜色不太一样的安全套。
其实她就算买错尺寸顾谦也会硬着头皮用的，套子的大小并不影响，除非哪天李子琼让他去复通输精管，不然他的精子不会具备任何生理上的能力。
更何况李子琼没有纳入别人鸡巴的习惯。
巧合的是，两人也是一块结账的，月容排在李子琼的前面一位。男人修长的双腿从后面看更加夸张，加上衣服的加持上身和腿的比例近乎三七开。
李子琼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男人的马氏指数应该在95以上，看到他垂下的手腕超过臀线后更加确信了这个数值。
这个身材和脸蛋去当模特也不为过啊。
李子琼才注意到他脑后一簇黑色长发，只挡住后颈一部分，长及腰间，那天看到的时候她记得还是短发。
月容在自动收款机上扫着商品码，余光注意到李子琼疑惑的视线，笑着解释道：“我工作的时候会带假发。”
原来是这样。还没等李子琼有什幺反应，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叫喊。
“月容！”
回头望去，一个小个子的女人急忙地朝她们这个方向奔跑着过来，看身高不超过160，脑袋大得不协调，加上头发的体积都要比肩膀更宽了，显得头重脚轻。她的脸甚至无法称之为普通或者平凡，此时那上面是无法忽略的喜悦和红晕，把原本就像错误拼图那样的五官扭得更加狰狞。
李子琼正背对着男人，也因此看不见他此刻勾着购物袋的手颤抖了一下差点没有拿住，低着头像是没有听见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表情沉了下来，蓝紫色的眼睛里是克制的隐忍。
女人在她们面前距离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喘气，弯腰手撑着膝盖，这个姿势让她的肚腩显得更厚重了，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她就像没看见离自己更近的李子琼那样，视线越过女人直达月容的所在之处。
“月容，你怎幺也在这里？”
“这是命运的指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