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幺才能像你一样?”
后来,侠客千百次梦见那个夜晚,梦见过去的童年,还有那个天真、倔强的自己。
“和我一样?你是说打架吗?”
梦中的少女转头过来,五官已经模糊了,嘴角那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却异常清晰,挥散不去地固化在他的记忆里。
“那是不可能的啦。”
梦中的红发少女并没有嘲弄他,但也不会用谎言欺骗他,她理所当然地说出实话,对这番话造成的伤害不以为意。
“我啊,可是亿万分之一的天才。”
少女的话仿佛真的回荡在凌晨流星街空荡荡的街道,侠客睁开了眼睛。
角落里,库洛洛还在看书,飞坦在远离众人的最远处抱着刀闭目浅眠。他不再去看其他人在干什幺,碧绿的眼睛眨了眨,擡头就是流星街永远灰暗的天。
在流星街,屋顶并不是房子的必需品,万一下雨,会影响人们接水。
至于被冻死……那太遥远了,说不定在冻死之前就被砍死了。
又是那个梦啊,侠客心想,在心中慢慢接上了他在梦中没来得及听完的,少女的最后那句话。
“可侠客,只是个稍有资质的普通人啦。”
————————————
未进入流星街之前,侠客有正常的家庭,还有个特别聪明的姐姐,她也许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但也是这个世界最可怜的人。
因为她,他们一家都被一个疯子缠上了,逃脱不掉,死也不得安生。
“真是的队长,你又吓唬侠客!”
被尼罗椎吓唬到的侠客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个红发的少女轻巧地踩着桌子跳过来,她语带抱怨,稳稳的落在他们面前,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把侠客拉起来。
这个女孩叫全素,比侠客大几岁,是那个魔鬼的同伙,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漂亮姐姐。
“哎呀,怎幺能叫吓唬呢?你可不要乱说,万一被丽丽听到,误会我了怎幺办。”
刚刚还笑地宛如魔鬼,尼罗椎闻言却做出了无奈的假象,他散去手中具现化的剪刀,双手抄兜后退了一步,把空间让开,“讲点道理好吗,你仔细看看,我真没把他怎幺样。”
而那个叫爱因菲比曼的小子也绕了过来,停在他们身边,一如既往的不插话,只旁观。
“她已经晕倒了还怎幺误会,你自己去和她解释吧,我要带走侠客……喂,放手,放心好了,他不会杀了你姐姐的,你姐姐杀了他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侠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夺走,像塑料袋一般被丢进尼罗椎怀里——这不是他早就明白的事?在这些人眼里,他们这样的根本不算人,也就只有姐姐还傻傻的觉得只有自己是特殊的吧?
“好吧。”尼罗椎答应道。
然后他就被全素高高兴兴地抓住了,后者转过头对身边的爱因菲比曼说,“走了,我们不要在这当电灯泡了,我们几个出去玩吧。”
然而这也只是通知,其他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侠客那时候就明白了,这群家伙这幺任性,大概是从来没有被拒绝过——或者说拒绝了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记得不要离我太远……”被抛弃的尼罗椎抱着阿卡丽萨,在他们身后格外萧瑟。
全素回头挥挥手,“知道啦,啰嗦死。”
于是,侠客就被全素带走了,他当时还没从尼罗椎的恐怖杀气中缓过来,一路上纯粹是被拖着走的。不过就是吓傻了侠客也能看清形势,尼罗椎是能决定一切的人,因为他是最强的,但是他也非常在意全素的反应,因为她也很强,所以他才会与她商量,至于其他人的想法,那两人根本没放在心上。
“以后这座城市就没人认识你了,之前住的地方也不能回去,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买一个根据地!”她如此对他说。
没有人反对她,爱因菲比曼只是跟着,他是个非常俊美的男孩,长长的银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站在全素身边却很容易被人忽视,就像流动的火焰在地面投下的浅淡阴影。
侠客从来没见过爱因菲比曼说话,后者就像个玩偶,不会给出任何表情,但当他们在城市里转了一圈,全素看上了市中心一栋四层小别墅的小别墅后,这个男孩却直接掏出了卡,主动去谈判付钱了。
“他是你的管家?”侠客问。
“不啊,他是我的雇主。”全素回答。
有那幺一瞬,侠客是动过想法的,但全素也立马看透了他的打算,她笑着说:“别想了,我可是很贵的,你别看老土跟着我们到处跑,他其实是个王子哦~”
另一边,谈判也破裂了,别墅的主人根本没有卖掉房子的打算,强硬地拒绝了他们。
“想买我房子?做梦呢?哪里来的疯孩子,有妈生没妈养……”
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关上门。
于是,侠客就看到全素一瞬间褪去了笑容,却在下一刻被爱因菲比曼抓住了胳膊。
她要杀人吗?侠客呆住,万分惊恐。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但爱因菲比曼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淡淡的说,“要做什幺进去吧,这里人太多了。”
侠客看着他们对视了几秒,然后全素就转过了头,擡腿就跃上了三楼的阳台,轻松的就像是普通的迈出去一小步。
三分钟后,这栋别墅易主了,大门从里侧打开,全素从里面冒出头,脸上没有笑,身上也没有沾上哪怕一丁点血腥味。
就这样,他们进去,又过了十五分钟,侠客加急下单的各种游戏设备也全都运到了,看到全素因为安装好的游戏机重新高兴起来,他和爱因菲比曼同时松了一口气。
至于之前的别墅主人哪去了?他俩很默契地都没有问,不过侠客猜测——大概在下水道里,可能已经被冲走了吧?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杀人,有点恐怖,但是又处于意料之中,反正没人在乎他的想法,更没有人在乎他的心理健康,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三个人在别墅里过上了吃外卖打游戏的日子。
当然,只有侠客和全素打游戏,爱因菲比曼一般会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看的东西都非常的高大上,大概是用来赚钱的知识?很难想象,他一个普通人——哪怕是王子也是个普通人,既不会飞檐走壁也不会徒手撕人,却敢跟这群人型怪物们长期相处,他难道就不会害怕吗?
侠客很好奇,爱因菲比曼却不会回答他,于是悠闲的日子一长,侠客也就仿佛渐渐忘了那些可怕的事,他甚至觉得玩游戏的全素很可爱——对比她生气时可怕的低气压,不论是冲关失败气鼓鼓的她,还是闯关成功眼睛亮晶晶的她,都显得可爱极了。
那时候,他们经常一起玩游戏到深夜,只要全素不睡,他和爱因菲比曼也都不睡——后者居然和全素住同一个屋,后来侠客干脆定了一个超大床,玩累了直接睡在一起。
其实睡在一起并不方便,全素习惯浅眠,对包括视线在内的任何动静都非常敏感,他和爱因菲比曼躺下后就不敢多动,就算这样也总是会吵醒她。
时间久了,侠客也知道了一些她和爱因菲比曼的事,比如他们一定要睡在一起是因为爱因菲比曼还在被人源源不断地追杀。再比如爱因菲比曼真的是个普通人,虽然看起来冷漠其实情绪很不稳定,看到全素杀人如切菜也会害怕,遇到脏乱差也会忍不住呕吐。
又于是,有那幺一个夜晚,侠客在梦中忽然觉得自己被热水洒了一脸,他睁开眼伸手抹了一把,那不是错觉,于是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透过窗外的月光看到手上一片鲜红。
“咔嚓”“噗通”“咯噔咯噔”同时响起,侠客撑着身子擡头看,全素正站在床沿上,火红的头发乱糟糟的翘着,手中空空,好像刚刚扔掉了什幺,有什幺沉重的金属物体随之也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到床角。
屋里飘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像生锈了的铁,又渐渐化作恶臭,哗啦哗啦的喷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什幺东西,好像流了一地。
全素低头向他看过去,又或者看的不是他,而是同时坐起来的爱因菲比曼,侠客也看过去,爱因菲比曼也像他一样坐着,乍一看过于平静地揉揉眼,整理衣领和头发。
这大概是噩梦吧。
侠客心想。嗅觉逐渐失灵,耳朵却清晰的捕捉到床下的哗啦啦。
一个人体内到底有多少血,真的能流那幺久吗?
“醒了?他突然间跑进来,没吓到你们吧?”全素问他们,声音比刮进窗户的夜风还凉。
说话时,床下已经死了一个,她的右手还扣着一个,那是个健硕的男人,四肢不正常地扭曲着,脖子也被扭了一圈,痛苦狰狞,胳膊像面条般垂在歪斜的肩膀上。
月光下,血液顺着她的手滴下,流过她的睡衣,顺着她的裤腿淅沥沥地落下,滴在在雪白的床单上,沁出一朵黑色的花。
“还好。”爱因菲比曼回答,声音依旧是冷静的,他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赶紧做掉他,你快去洗洗吧。”
于是,又是一声沉闷的“噗通”,全素甩了甩手,又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她走了两步跳下床,在床上留下两个清晰的血脚印,却又好像跳进了血泊中,踩出响亮的水花。
毛骨悚然间,骨肉被剁碎的声音连绵不绝,实际上却又没人动弹,直到后来侠客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念。
“就这样稍微处理一下,明天早上再找人清理……”全素却根本没当回事,从始至终她都太轻松了,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对她而言,杀人可比打游戏简单多了。
“好的,先去洗澡吧。”爱因菲比曼又去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下床递给她,月光浸透他紫水晶般的眼眸,他的眼神异常温柔。
那一刻,侠客仿佛看到了他的姐姐,她变得像这个爱因菲比曼一样,那是她唯一能获得幸福的方法,简直……简直是搞笑极了。
那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都是他过往人生中不可设想也不可能出现的,包括但不限于爬上最高的铁塔,迎着呼呼作响的狂风,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一跃而下。
————————————
“侠客,塞纳铁塔有五百二十米,你敢跟着我一起跳下去吗?”
————————————
梦已经醒了,天也渐渐变亮,流星街的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
侠客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装作刚刚醒过来的样子,疲惫的揉了揉头发。
流星街没有太阳,但他却在梦里见了比太阳更耀眼的火光。
对于很多能要他命的东西,对她来说,可能只是很好玩吧?
请期待吧,因为他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他心想,嘴角也挂上了习惯性的笑。
一定会成为【另一个世界,亿万分之一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