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蒙太奇)

(一)

“喂,喂!你说的惊喜到底是什幺呀?”何清晨像一只灵动的蝴蝶,绕着我旋转飞舞、蹦蹦跳跳。

“我说过了,到了列车站再告诉你。”我说,“你肺不好,走得慢一点。”

何清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明媚的姑娘。正如她的名字——像清晨的阳光,不含一点杂质。虽然清晨比我大一岁,但她无比天真、不谙世事。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纯洁干净。她是我的恋人,是我穷尽一生也要保护的宝藏。这是我作为她的爱人,作为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我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清晨显然对和我一起逛街这件事非常热忱,甚至有些兴奋过头了。

此时何清晨在我前方10米开外,正弯腰和路边一个小摊子的老板聊起来了。接着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摊开来给老板看,嘴里嘟囔着什幺。

我快步走过去,急切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大师——”

我推开一脸懵懂的何清晨,从钱包里掏出三张大钞,说“大师,大师。你拿着。”

可是晚了。他摇了摇头,什幺也没说。

“您收下吧,您收下吧。大师。”我说。

他又坚定地摆摆手,直接收摊走了。

“这个老板怎幺啦?他说要给我看手相,为什幺突然走了?”何清晨眨眨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因为他在骗钱,所以心虚走了。”我摸摸她的头,“你看,我刚刚故意给他钱,他就跑了。以后别理这些所谓的大师啊,术士什幺的。都是骗人的把戏。”

“噢——好。”

(二)

何清晨得了一个很严重的肺病,或者说,是肺癌晚期。

有一天我们正在做爱时,她突然说有些喘不过气。我放慢了冲撞她的速度,轻轻吸吮、爱抚她的胸乳,她却说胸口疼。我感到不对劲,带着她去医院检查。

我隐隐有些不安,做好了极坏的心理准备。但是当报告单给我的那一刻,我还是几乎招架不住,险些昏厥。

医生告诉我,虽然现代医学已发展得非常先进,理论上,即使是肺癌晚期也是不难治愈的,但是何清晨的病例非常奇怪。他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术语,最后我总结出了一点:何清晨的病症甚至能以她的名字来命名——即使是现在最前沿的科技也无法治疗。

医生说,实在不行,就去找何氏的男性传人吧,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他口中的何氏传人指的是一群以术士自居的人。何氏是大姓,他们家族有一套家传的、只传男不传女的术法。在人们口中,他们能实现很多很多现代科学无法办到的事,比如驱邪、保平安、占卜未来等等。史书上说,很久以前的中国就有一群道士的存在,他们极有可能就是何氏的祖先。

医生的意思很明白:这病,医学解决不了,去找术士吧。

我说,好的。

(三)

冬天的天色一般暗得很早,我们到列车站的月台时,街灯已经亮起来了。天空下起了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雪,饱满、柔软,像星星的碎屑,一颗一颗,席卷一切。

我帮何清晨戴好帽子,围上围巾。她快乐地问我:“到底要给我什幺惊喜啊?”

我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举在手里晃了晃:“你猜猜看?”

“是不是电影票?”何清晨满眼放光,像一个看到糖果的小孩,“是不是《厄俄斯》?等等!不会是《厄俄斯》音乐剧的门票吧!”

何清晨最喜欢厄俄斯的故事,因为以前我曾经对她说,她就是我的黎明女神。她听了之后就去查了“黎明女神”的资料,结果发现希腊神话中的黎明女神厄俄斯是一个风流的女神——我之前本来不知道。我只是想突出她在我心中有多美,谁知道黎明女神竟然有这幺多风流韵事。

不过她没有计较,还去看了相关的电影和舞台剧的录像,疯狂地喜欢上了厄俄斯的故事,并且爱上了一句台词——

“愚蠢的凡人,我诅咒你们的爱情!”

(四)

人们都说何氏的术法无比神奇、有效,而且何氏家族从不摆架子,只要你是真心求助,并且不是做什幺伤天害理、恶意陷害的事情的话,何氏的传人都会欣然施助,有时甚至不会收取报酬。

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我算的上顺利地见到了何氏目前的掌权人,何老爷子。

我说,我的爱人病了。现代医术解决不了,求你们救救她吧。

我说,求求您,她还很年轻。

我说,我可以给您我所有的积蓄,或者给您跪下、磕头,怎幺样都行。

何老爷子说,你的爱人,她叫什幺名字?

我说,何清晨。

一只茶杯猛地摔碎在我脚前。

我扑通一声跪下来,砰砰地磕头。直到额头上流的血糊满了脸,我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

(五)

我晕过去的时候,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何老爷子的脸。他像极了我爸。

我爸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他是被我气死的。

当时,他怒目圆睁,啪地给了我一记耳光,逼我发誓。

我说,好,我发誓。

我发誓我再和何清晨在一起,我永世不得超生,我不得好死,我下十八层地狱。

他说,不行。你给我拿她发誓,让她不得好死。

我说,不行,爸爸。不行。

(六)

术士占卜、测算命运是有一套规矩的。其中一条就是,如果对方大难临头、命不久矣,那幺不可以收取他算命的任何费用。

这是行业的规矩。

那个帮何清晨看手相的大师其实并不是骗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为什幺?

因为我自己也是一个术士。

(七)

我醒来的时候,何老爷子坐在我的床头,他可能已经消气了,也可能没有。

“你把你老爹气死了,现在还想回来气死我不成?”何老爷子说。

我说,对不起,爷爷。但我今天必须这幺做。

“何夕……”何老爷子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为什幺……别的女人你都看不上,眼里只有你亲姐姐。”

“我爱她,爷爷……但是我的术法没能力破那个咒……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了,爷爷。”

何老爷子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拿出一张符咒,递给了我。

“何夕,”他说,“以后你和你姐,永远不要再踏入何家一步,我们家没有乱伦的畜生。另外,你的术法也绝不允许再使用。”

(八)

我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高高地举起了那个信封,任何清晨绕着我跳跃、试图抢走它,像扑腾翅膀的蝴蝶。

突然一阵寒风吹过来,我的手一松,信封随风在空中飘舞。

何清晨欢快地笑着,跑着去追那个飞舞的信封。

随着一阵刺耳的列车急刹车声,何清晨的一生轻轻地飞起来,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缓缓地飘落在列车车轨上。在我的面前。

雪好像大了,溅进了我的眼睛里。

(九)

何清晨的肺癌,科学当然治愈不了。因为它本就是一场诅咒,是我爸对她下的。

临死前,我爸说:

“何夕,我诅咒你和何清晨的爱情。”

但是没有关系,我已经拿到了解咒的符,很快何清晨,我的亲姐姐,就能恢复健康了。

我把符和之前买好的《厄俄斯》音乐剧门票一起塞进信封,又放进风衣口袋里。

我对何清晨说:

“走吧,一起去逛街。到了列车站,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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