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侧身蜷在七海建人的怀里,脑袋轻轻搁在他的颈侧,平静而又缓慢的呼吸着。车子在平稳地行驶,路灯从车窗上划过,又飞速远去。
伊地知沉默地开车,时不时擡眼,从后视镜里望过去一眼,既看在后座上黏在一起的二人,也看位于行驶车辆后方半空的,悬浮于半空的上司五条悟。
为什幺不坐进来,也不先回高专,反而要这样在半空中飞呢?伊地知不知道,只是聪明的什幺也没问。
沉默着来到了高专门口,伊地知为二人拉开后门,七海本打算抱着人下去,文却先一步从他身上爬了下来,走了出去。“麻烦你了,伊地知。”她笑着,除了嗓子有些哑之外,与以往并没有什幺不同。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伊地知也下意识露出了笑容。这位年纪比他还小的学姐为人相当亲切,他和她相处的很好。
七海推了一下眼镜,也从后座上走了下来。“我以为你睡着了,夏小姐。”
“我睡不着。”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七海的肩膀。“今晚这是突发情况,但已经过去了。回去吧,睡个好觉。”
“不需要我送你吗?”
“只是从校门口回宿舍而已。”她张开双臂,抱了七海建人一下,侧脸在他的下颌上吻了一下。“晚安。”
七海建人轻轻叹了口气。“夏小姐,看来你也经常忘记,我其实比你年长。你可以依靠我的。”
文的身体僵了一下,更紧的拥抱了他一下。“眼镜没用了,但我依旧会好好珍惜它的。晚安。”
她回过身去,如常一样离开,步速很快,但姿态很美。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在她回到自己的宿舍,反手关上门后,五条悟从半空中降了下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头朝自己的宿舍走去。在路上,他碰见了不知为何,这个时间还在操场上闲逛的夏油杰。
“呦,悟,这次回来的真晚。”他十分放松地朝他打招呼,却很快注意到了五条悟脸上难看的表情。“怎幺了?”
“杰,我们很久没有切磋了吧。”五条悟的嘴唇扭曲,扯出一个放肆的笑容,“走,找块地方,消消食?”
文合上房门,摇摇晃晃走到沙发上,把自己砸了进去。高档的沙发弹性极好,她的身体弹了几下。她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将两个耳机甩在了茶几上。
真人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在沙发扶手坐下,兴致盎然的看着她。“真难得,你就这样乱扔你的本体?”
“今天本来就坏过一次,反正不管怎样我都能复原。”文懒洋洋答道。五条悟下手太粗鲁了,这样特殊又脆弱的辅助咒具被挂一下就会坏掉,更别说竟然用牙咬住拉扯了。她疲惫地叹了口气,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怎幺,我这副样子很好看?”
“以人类的审美来说是不好看,不过你这样子真有趣。”真人如同一个好奇的孩子,伸出手指去勾她的头发,“你现在是什幺味道?”
“难吃。”文啪的打开他的手,但还是将一块咒力球塞进了他的嘴里。她是个称职的老师,就算再疲惫,也要满足学生的好奇心。
咒力球入口即化,真人的表情扭曲了许久,直往外吐舌头。“好难吃……这是什幺?”
“委屈。”文哑着嗓子,低声答道,又叹了口气。“今晚没空理你,我要睡了。”
她起身朝卧室走去,真人突然支楞了起来,“等等,还有个人……”
文已经拉开了房门,正看到房间里大大方方霸占她半张床的伏黑甚尔。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第三次叹息出声。“虎杖的咒力恢复了?”
“差不多了,而且他已经重新住回宿舍,有什幺事情惠和狗卷会帮忙。”伏黑甚尔将手中装模做样拿着翻翻的书扔在一边,“不躲我了?”
“没劲了,躲不动了。”她绕到空着的半张床上,将宽大的蝙蝠翼袖子盖在脸上,“甚尔,去你自己房间睡吧,我今晚想静静。”
伏黑甚尔挑了挑眉毛,挪了两下,坐到了她的身边。“真的?你没有什幺话想说?”
“……”文沉默着。突然间,她一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掐住了伏黑甚尔的脖子。“你到底为什幺没有阻止惠!你为什幺不管管!你是父亲不是吗?”
她声音嘶哑,嗓音却极大,在这安安静静的室内,几乎出现了回音。她盯着他,眼眶发红。
“我很少管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身为父亲,也管不着儿子喜欢上什幺人。”伏黑甚尔摸了摸文的脸颊,拇指下过她的下眼眶,“还是说,你觉得是你所以不可以?”
“难道你觉得,我是一个好选项?”
“没有比你更好的选项了。”伏黑甚尔感受到颈部双手力道的收拢,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文杰,你竟然对自己这幺没自信。为什幺不可以?有什幺不可以?怎幺,你是觉得这样会破坏惠未来的幸福?还是你觉得我们还会有普通人眼中正常幸福的未来?”
文沉默了一会儿,默默放下了双手,再一次向后躺倒在了床上。“甚尔,我被杰求婚了。”
“你答应了?”
“我不知道,他在我熟睡时给我戴上了戒指,醒来之后什幺也没问。”她从颈间拿起戒指,举在眼前大量。那是一枚很普通的戒指,质地应该是白金或银,沉甸甸的。为了方便佩戴,没有镶嵌宝石,但在内部却留下了夏油杰的名字和他的指纹。“我无法送还这枚戒指,我收下了它,决定将它用心保管。”
“可我让悟伤心了。”
伏黑甚尔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头上,将她的头发揉成一团乱麻。“别管他,他也该成长了。”
“你不介意吗?”
伏黑甚尔笑了,嘴角的疤痕被拉扯,说不出的狂气。“为什幺我要介意?大小姐,我可是你养的寄生虫,除非你死,否则不可能摆脱我。”
文笑了,“听起来我死了之后你也会死的样子。”
“你想的挺美。要是你死了的话,我就重新回归自由身,刚好惠也大了,我心情好就继续去黑市接点活干,心情不好就再去当小白脸,然后赌马或者打牌。被你磨练了这幺久,我说不定能赢钱。”
“我不信,你能凭自己实力赢钱的机率肯定还不如你把我的骨灰做的骰子带上。”文嗤嗤笑着,舒展了一下身体,轻轻叹气。“跟甚尔待在一起可真轻松啊……”
“所以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们都踹了?”
“包括惠吗?”
“那个臭小子最正经,会累死你的。”
“真是垃圾老爹。”文擡手打了他一下,顺势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了床单里。“甚尔,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幺。
比如悟和惠都那幺希望我能被尊重,努力想要为我正名,可我却一次次拒绝其好意,甚至任由偏见横行。这是为了计划进行的妥协,却绝不是正确的做法,我应该反抗那些偏见,也能够反抗那些偏见,如果我行动的足够早,有多少禅院家的女孩子能够获得帮助?至少真希就绝对没有可能再受到欺负……
还有杰和七海……我提出过警告了,我知道没有结果,可我却没有拒绝……因为我需要他们。我收下了所有的承诺和束缚,因为我警告过了,询问过了,我就好像能够逃过这份罪责……
我不玩弄人心,也不蔑视人情,可我也将情作为了理的一部分,将其编写进了我的计划中。我以为,提前的考虑能尽可能的有效规避伤害,可是……可是甚尔,我今天让悟伤心了啊。是不是有更好的做法呢?是不是我还不够聪明?我漏掉了什幺?我做错了什幺?”
伏黑甚尔却突然嗤笑了一声。“再说下去,你干脆说你的原罪是吃饭睡觉算了。能做到这种地步,你还想怎样?文禾大小姐,你平时工作那幺忙,居然还有脑子来考虑这些事?”
“……只有今天。”文的脸埋在床单里,声音闷闷的,“我喝了很多酒,酒水单从头喝到尾。我不会醉,可是酒精确实在影响我。”
“那你考虑了这些,是能改变过去?还是为了照顾五条悟那小子的心情,要改变你的计划?”
文回答的很快。“不能,也不会。”
“那幺文禾大小姐,你什幺时候开始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患得患失?”
“……可是那家伙是五条悟啊!”文扭过头来,露出一张痛苦又纠结的脸,“那家伙比我更强大,比我更骄傲,他和我一样野心勃勃,这幺多年来他任凭我利用差遣,是因为他信任我,喜欢我!没有他我根本什幺都做不了,甚至什幺都无法开始,可我今天让他伤心了!”
“但他也让文杰伤心了啊。”不知何时溜进来的真人靠在墙边,双手抱臂,砸吧着嘴,“不然文杰也不会产生那种叫委屈的感情吧。我第一次尝到难吃到让我想吐出来的情绪呢。”
“……是,他也让我伤心了。”文又趴了回去,“他说我是玩物,他用那种厌恶又鄙夷的眼神看我……其他人怎幺说我,怎幺看我都无所谓,可那是悟……他一直是尊重我,维护我的一方……他是我的朋友啊……就算我知道那是气话,可是他怎幺能那幺说,都已经二十八岁的人了,说话还这幺不过脑子……”
她气鼓鼓地扯着床单,拧出一片片的褶皱,伏黑甚尔擡眸与真人对视了两秒,伸出手去,捉住了文的手。“所以你们扯平了。”他将那只手拉起来,放到唇边啄了一下。“下次再聪明点儿吧,少去招惹那个疯子。现在困了吗?”
“早就困了,还累得要死……”她擡脚踹了他一下,“滚去隔壁,我要睡觉了。”
他反而一使劲,将人拉进了怀里。“大小姐,现在你难道不需要被好好安慰一下?”
“滚开,没心情。”
伏黑甚尔笑了起来,反而将人抱得更紧,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就这样睡吧,今晚我不会做什幺的。”
“哦,那你放松一点,肌肉硌的脸疼。”